城郊西山，这是一个乱葬岗，到处都是一个个无主的坟包，大雪过后，更加显得凄凉。
“刚才还真是凶险啊，如果不是做了一些准备，恐怕还真是难以混出城呢。”
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正是石赫想出来的诡计，他原本只是想要造成一点混乱转移视线，没想到竟然坑死了一个兵卒。
反正张勇这个家伙平时无恶不作，对石赫更是百般羞辱，因此石赫对于坑死了张勇心中丝毫没有内疚，反而隐隐有一种快意。
“好啦，这里已经是城郊了，远离京城，十分安全，前辈你赶快出来吧。”
石赫轻声说道，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只听“砰”的一声震响，板车上的尸体四处飞溅，一个身影从车上跳到地上。
老太监盯着石赫，目光幽深，沉声说道：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将我带出城来了，我原本以为你这个小子会在城门口将我出卖的，你可知道，我是觉罗朝廷追捕的要犯，如果你在城门口的时候将我出卖，定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老者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石赫，似乎在等待石赫的反应，稍有什么不对，立刻就下杀手。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石赫一脸坦然，将头上的头巾取下，露出一头浓密长发。他撩起头发，露出额头，只见额头上面有一个烙印。
那是一个朱红色的“罪”字。
“看到了吧，我不过是一个罪户，身份最为低贱，比奴隶还不如。没资格吃荤腥，没资格穿新衣，没资格读书学字，更不用说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就算是我能够得到赏赐，恐怕也没有命去享受，白白招来祸端。
与其那样为人作嫁，倒不如帮你出城，虽然也要承担一点风险，但是回报也是惊人。
毕竟你手中的丹药，可是能够将我身上的痼疾治好。”
“你怎么知道我会遵守承诺，给你丹药，而不是杀你灭口呢？”
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石赫心中升起一阵寒意，连忙说道：
“前辈何必如此试探我呢，我已经带你出城，如果再出卖你，非但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丢掉性命。
而前辈如果要杀我，自然也会暴露行踪，更何况，您要是想杀我，何苦跟我讲这么多废话呢，只需给我一拳就可以了。”
“哈哈哈……你这个小子，心思细腻，行事果决，胸中也有几分城府，如果不是你额头上的那个烙印，我还真以为你是哪个家族的精心培养出来的少爷呢。”
石赫苦笑：“我哪里有那种好命！从出生起就是罪户，出身低贱，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少爷那是云泥之别。”
“出身低算不了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太监摆摆手说道，“老夫的出身也不高，曾经不过就是一个市井流氓，连字都不识，还不是被我抓住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相！
你这个小子，与我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很合我的心意，我原本的确打算杀你灭口，但是现在改主意了，打算给你一个前程，看你将来能够翻出什么样的浪花来。”
石赫精神一振，眼睛闪闪发亮：
“前辈打算给我一个什么前程？”
“哈，我先问你，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前程？”
石赫一愣，他一出生就是罪户，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罪籍，不过这种愿望说出来只会被老太监耻笑。
石赫仔细思索一番，才断然说道：
“前辈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我虽然身为罪户，但是也不甘堕落，曾经偷偷习文识字，读过不少圣人文章，自然是想要出人头地，不仅仅是摆脱这罪户的命运，更是想要封侯拜相，甚至有机会的话，也能像洪武帝一样为子孙后代开辟一个大大的江山！”
石赫说得这话，已经目无王法，不仅没有将觉罗王朝放在眼中，甚至连洪武王朝也不放在心中了，这是乱臣贼子才会说出口的叛逆之言。
原本以为老太监会震怒，没想到他却流露出一丝失望神色。
“你的野心虽大，但是见识太小，到底还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凡人一个，逃不出世俗的禁锢牢笼！”老太监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也不怪你，只怪你走错了路，好东西不学，反而去偷偷学那些又酸又臭的腐朽文章，看来你还需回炉重造，好好调教一番才能成大器。”
“前辈何出此言？”
石赫以为自己的话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没想到老太监所说的话更是惊人，一下子就将屹立几千年的圣人之言说的一文不值，令石赫感到震惊又疑惑。
“也罢，我就给你开开眼界，让你涨涨见识。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
我跟你说，过去的洪武王朝，现在的觉罗王朝，在苍穹之下的这片大陆上，不过占据着米粒大小的地域。
整座大陆，洪武王朝这样的国家简直数不胜数，区区一个皇帝，在凡人眼中身份尊贵，不可一世，但是在某些人的眼中，却如同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什么？”石赫果然被深深震撼，“竟然敢将皇帝视作刨土的公鸡，流窜的野狗，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难道不怕被诛九族吗？”
“诛九族？”老太监冷冷一笑，“他们非但不会害怕皇帝，正相反，所有的皇帝都害怕他们，巴结他们，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他们，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王朝就会顷刻间颠覆！”
“这不可能！”石赫大声说道，“天下哪里有人能够凭借一人之力就颠覆一个国家！”
“天下自然就有这种人，只是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而已。”老太监语气怅然，眼神深邃，脸上充满了向往：“那种人自称为修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人上之人，皇帝与他们相比，也不过就是脚下的泥土罢了。”
“修士！”石赫眼中充满了疑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那才是正常，因为你不过是一个凡人，处于市井之中，在皇帝的管辖之下，那些皇帝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子民知道这种事情，这可是最为顶级的机密，一旦泄露，皇帝的威严尽丧，到时候怎么治理国家，统治人民？
我也是入宫之后，位高权重，才能够接触这些绝顶的秘闻！
我告诉你，你口中的那些写下道德文章的圣人们，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是修士，受了皇帝的委托，写下这些迷惑人心的文章，让你们这种凡人去读，去考取功名，一味去追求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而不知修行自身，最终庸庸碌碌一生，死了也是个糊涂鬼，这跟那些被圈养的猪羊有什么区别！
整个世界的凡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是修士们圈养的猪羊，这才是赤裸裸的现实，最为残酷的真相！”
石赫瞠目结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老太监一席话，让他眼界大开，也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怎么会是这样，我的一生，居然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如果这老太监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可就太可怕了，那些修士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气魄，将整个世界的凡人都当作猪羊一般圈养。”
石赫心乱如麻，怔怔然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说话。
过了良久，石赫才回过神来，他的心脏狂跳，嗓音干涩，然而眼神却无比坚定：
“前辈，我终于明白了，以前的我，就是一只井底的蛤蟆，只能看见井口那么大的一片天，还以为是整个世界。
现在我跳出了井口，感受到世界的广阔，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我虽然出身罪户，身份低贱，但是却不甘认命，我也想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修士，将一切的皇帝王侯都踏在脚下！”
“孺子可教也！”
老太监畅怀大笑，一阵风袭来，吹乱了他的满头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