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心摸了摸他的新夹克,橘红色的,矿物合成材料制成,柔软而不起静电,很合身。他本来也并不十分注重穿着,这两年的备考更是让他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更没有注意到正值青春期的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应该说“营养饼干”的营养功效还是很显著的,他发育的挺快,这两年的时间身高已经和成人无异了,身上的衣服早就显得有些短小了。
“獾子,这可是今年的流行款哦,跟我下棋的老齐前阵子在上面帮工说上面的人都穿这个呢!这老小子给他儿子买了一套,嘿!没几天被后街的几个小崽子抢了。这给我乐的!让这犊子装!该!哈哈哈!不过我估摸着你就冬夏那么两套衣服,上去可别太寒酸了,就给你也买了一套,还挺合适,不错!”老王那张四十多岁却被皱纹包围的写满沧桑的脸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眉飞色舞描绘着他“死对头”老齐听说儿子被抢后的窘态。韩心知道这夫妇俩没有孩子,这是真心将这份舐犊之情全扑在他身上了,真心感动,边吃着可口的饭菜,边哽咽着。
天已大亮,外面开始熙攘起来,是上工的时间了,而大部分人并不用着急,尤其是一些妇女和孩子。这些女人每天除了做饭洗衣收拾不大的房间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有性格内向的一般喜欢上上网,看看娱乐节目,再有就是玩玩虚拟游戏。迷茫中的人们在这里没有出头之日,说白了,大多数人是在混吃等死,这些虚拟设备给了他们实现梦想的机会。特别是没有孩子的女人在干完家务之后,便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将或是眼镜或是头盔或只是几根线贴于脑部周围,设置好时间和人物特征,就可以在全球联网中畅游。在那里她们永远只有16岁,在那里她们可以是女王,在那里有永远不变质的爱情,却没有语言的束缚和时间的禁锢。这项科技使幻境变的极为真实,它甚至可以操纵大脑分泌身体激素。
韩心很鄙夷这种近似游戏和网络通讯相加的东西,它并没有带来信息和进步,带来的只有用科技欺骗心灵和身体。这里的食物出奇的贵,但强大的工业却使这些设备便宜到了像免费。有些二手商甚至有渠道从上面搞到配置性能超赞的设备,以极低的价格兜售,据说这些设备甚至有捡来的。政府也一直在推广这项“惠民工程”,这项科技的发明人被特聘为教授到上面教书去了,当然这也贡献了他全部的家产。
像王婶这样开朗外向的一般没事就聚到一块张家长李家短的,要么就去教堂。这里的教堂可谓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只要有资金开辟一块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创造宗教。用政府的话说,这是“民主的副产品”。其实这里的人虽然贫困,但其实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无线网络的普及和无线设备低廉的价格使知识以光速在传播,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个星球近地面一公里之内的任何角落获取到任何他想得到的知识。
政府推广的针对孩子的网络教育计划实现了全民教育,凡是三岁以上的孩子都必须“打卡入学”。所谓“打卡”,说起来着实有些残酷,每个孩子一出生就会被送到医院一个特殊的仪器上,通过将未闭合的脑外间隙上的皮肤切口,植入脑骨内部一个芯片,这样当孩子大些,脑骨间隙一闭合,不通过手术便难以取出,被称为终身识别信息存储器。据说,这个手术的成功率相当的高,高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反正就这样通过数据终端便可识别身份信息,孩子们每日固定时间用虚拟技术上课。
“主保佑你!我的孩子!”王婶神情虔诚道,“该出发了,去那里的车一天只有两趟,早上赶不上小心晚上都到不了啊!”
“嗯!”韩心并不多言,拿起夹克,穿在身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背包昨晚就已收拾好,他站在门口拿起背包,只停顿了一秒钟,就头也不回大踏步的下了楼。老王夫妇默默的跟着,他们多年无子,两年前见到十五岁的韩心,甚至有意收养,后来了解到他母亲仍在世,便作罢了,后来也是多有帮衬。没想到,这孩子不是普通人,竟然只用了两年时间的复习成为八大镇联考的第一名,顺利进入了极地学院这所全国三甲,本省第一的大学。这所大学说是全国三甲,其真正的地位却在国内都是超然的,其传奇性更是全球闻名。
韩心提前带上口罩,走出漆黑的门洞,却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宽余5米的胡同弯弯曲曲,抬头是“人造一线天”,透过灰白的雾霾能看到淡蓝色的天,晴朗无云。他们弯弯绕绕又走了六七分钟的样子才到达大路,在那先坐车到镇政府,然后搭乘专车前往。
“你们来干什么?!”王叔口中忽然有一丝严厉,并顺势用身躯挡在韩心的身前。
韩心不解,顺着声音看去,表情瞬间凝固。那一边有四个人,而这四人他太熟悉了。为首的年纪二十左右,仿皮马甲,黑色皮靴,一条粗铁链缠在左臂,最大的特点是周身雪白,包括头发眉毛,典型的白化病。他旁边是一对男性双胞胎,都带着一双大眼镜,却各有一个镜片包了块黑布,头发散乱,长相憨厚。“白化病”的另一侧则是一个猥琐老头,其特点没别的,就是猥琐!按说这秋季不冷,却缩个脖子,两手还插在另一侧袖筒里,一脸的贱笑,让人想揍都下不去手的样子!
“白狼!”韩心道。
“獾子!”“白化病”患者向前了一步,可碍于老王在旁没有走过来。
老王刚要出口,被韩心拉住了,“王叔!”老王回头看了韩心一眼,有点不甘心,可转念今天日子特殊,也就退开了。
白狼一看老王退了,赶忙道:“这么好的事你也不告诉哥几个一声,咳咳!”白狼本想唠叨几句,忽又怕韩心难做,他知道韩心的难处赶忙咳嗽一声马上就岔开了话题。“这两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哈,哥几个合计送你个礼物,老登!”说着,猥琐老头抱过来一个长盒子,轻放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金属板子,银灰色,像滑板却没有轮子。“这个你应该会用的上的,以后想回家,用它可以随时下来了。”
韩心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场面有点尴尬。
“獾子哥,我和左独眼、老登还有白狼哥一起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你不知道,这两年为了‘老黑狗’他们不来烦你,哥几个忍了多少!。”独眼双胞胎的一个突然插话道,却被白狼瞪了一眼,生生的把后面的话给憋回去了,脸通红的,看来还憋出了内伤!
“你有苦衷,哥几个理解。右独眼话多你知道,所以,嗯~~~”白狼纵横江湖好几年,今天竟有点不会不会的了。
韩心静静的看着他们,心潮起伏。
他十二岁和妈妈闹别扭在娱乐区混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年纪小,“营养饼干”吃不惯,就偷偷的躲在酒桌下面,趁人吃完偷些残羹剩饭吃,对一个孩子来说,那简直是人间美味呀。后来他碰见了大他两岁的白狼,白狼是孤儿,从孤儿院偷跑出来,两个小孩就这样成了偷食物的竞争对手。久而久之,两个孩子竟成了朋友,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区靠着一股子狠劲打出了一块地盘,成了那里小有名气的“白狼”“獾子”。
旁边那三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双胞胎叫“左独眼”“右独眼”,长的虽然憨厚,下手狠着呢。就有一点,这俩人打架得一起,否则就没啥战斗力。因为一只眼,距离判断总有误差,再者他们打架经常都是黑天,光线不好,所以单独的时候对方就是个路灯柱都得摸索着打,不过也怪,只要俩人在一起就特猛,打十个都没问题。他们自己总结“优势互补”了!
“老登”打架就差一点,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公交偷摸妹妹屁屁,猥琐至极,偏偏他是这哥几个唯一结了婚的,而且竟然夫妻恩爱有加。其实他只是长的老,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就一脸褶子,加个啤酒肚看着跟老王都能称兄道弟。不过“老登”有一点优势,细心!也可以说吝啬,这些小子年轻,在娱乐区花钱如流水呀,后来发现情况不行,得可持续发展啊!就找“老登”管帐,他也真是认真负责,钱把的是死死的,“白狼”有时候不发飙都抠不出钱来。
“老黑狗”是他们以前的死对头,和白狼一起并称“一黑一白”,有些名气。韩心那时候年纪小人长的也小,爱吃糖之类的甜食,打架又狠,不论对手是谁他都先冲出去,所以得个外号“蜜獾”,熟人都叫“獾子”。那“老黑狗”吃过他的亏,被韩心把耳朵咬掉块肉。后来韩心退出了,躲到现在的住处,不知怎么被“老黑狗”得知,设了伏等他,韩心差点被他给废了。也多亏那天老王出手相救,和老矿工哥几个拿着大铁锤把他们吓跑了。
“白狼”后来听说,怒了,想弄死“老黑狗”。可在娱乐区怎么打都行,闹出人命可就没法混了,手下兄弟们也就断了活路。后听“老登”建议,和“老黑狗”谈判,给他些好处,前提是不准找韩心的麻烦,这才了结,可这两年还是受了不少的窝囊气。
韩心确有苦衷,他知道新的生活等着他,可这么断了这份情谊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老王在旁边看着着急,他把韩心当儿子看,说什么也不愿他和这帮小子再有联系。这时公交车来了,他马上催促“来车了,快走吧。”
韩心愣了一下,向公交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大踏步的走向“白狼”。
“反正这东西对你们也没啥用,我就拿着了。”说完对“白狼”狡邪一笑,抱着大盒子就上了车,再没往回看一眼。
“白狼”大喜,他原以为韩心两年不联系,要和他们断个彻底,现在看来不论怎样,还是有情谊在呀!左右独眼也很高兴,只有“老登”轻轻的嘀咕着“你不要,还可以退的。”
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左独眼问:“老大,咱今天玩点啥?”
“白狼”微微一笑,转身往回走,说道:“‘老黑狗’这两年是不有点太寂寞了呢?咱今天就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