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是满月!妈妈。我保证,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一个是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云端之上,沐浴着紫色的月光;一个是瘦弱少年,躲在憋闷的小屋中,努力将手伸向从楼间隙里透过的灰色月光。两人并不自知,境遇不同的他们却在用不同的心情,同时说着同一句话。
韩心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一张廉价的2D动态相片。那上面是站着一个干瘦的女人,一只手拄着一个8,9岁小男孩的头,另一只手却用两根手指捏着个酒瓶晃悠着,她衣着宽松,油腻的短发一绺一绺的散在面庞两侧,说不出的颓废样!而那双看着小男孩的眼睛却很有神采,充满了母性的怜爱。小男孩则一脸的倔强,缩着脖,一只手臂想要撑开妈妈的手。动态时间只有2秒,所以她们不停的重复着这些动作。
“妈妈,我明天就上去了,你要等我救你出来!”韩心两眼弯着,似乎是由衷的在微笑,牙齿却咬的咯吱响。
他看了看他的位于5楼的小房间,除了一张破旧的小床,一个被当成饭桌的床头柜,别无他物。小床上有折板,折起来可做书桌用,就在这张小床上他用功两年才得以成功高中。房间非常小,小到只比床长一点,也只比床宽一点。床的一头是靠窗的,窗的外面是对面人家的阳台。之所以说对面人家的阳台,是因为两楼相聚太近了,只有5米左右吧,胆子大的人完全可以跳到对面楼里去。
他把头贴在窗子上,努力的从两楼之间的缝隙中,透过灰色的雾霾看着那个隐约的极度巨大的影子。“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吗?真像一场梦啊!”已近拂晓,天还很黑,巨大的黑影顶端还在放着蓝色的光,不亮却如水般实实在在,笼罩着整个地区。有多大范围?韩心也不清楚。他从来没走出过这座城镇,如果可以称作“城镇”的话。他只知道,在这憋闷的城镇里,人总有一天要发狂的,之所以还没发作与那道蓝光有关。
那巨大的如墙般的蓝光缓缓转动,每天都会扫到这里一会儿,这光似乎具有极强的穿透能力,无论你是在房间里还是在矿井中,都能够穿越而照到身上。被蓝光侵染到的人,并不会有难受的感觉,反而像被净化了灵魂一样,神清气爽,心情会变得非常舒畅。这光是个谜,据说很多外国专家和间谍明里暗里来研究过很多次,也没什么结论。韩心这次“上去”,也想看看这蓝光光源的真面目。
这片区域住的大都是矿工,早出晚归,每天弄的灰头土脸。矿越挖越深,地下情形越来越复杂,不能完全由机器代替,也万幸不能由机器代替,这些人才能有工作。即便如此,有工作的也是少数,而且有工作就有了炫耀的资本,因为他们可以买的起真正的食物,而不用吃“营养饼干”。政府提供的这种“营养饼干”按需供应,饥饿时自助领取,卫生安全而且营养丰富,可满足人类所需一切的营养物质,问题就是味道单一,虽然也有不同口味的,可以做成蔬菜和水果的口感,都是有工作的人家才会买。
而透过两楼间另一侧缝隙看出去,则能看到一片霓虹景象。韩心所在的居民区,能源缺乏,家庭用电十分节省,所以这里的夜就是漆黑的夜。那片霓虹则不同了,站的远远的都能闻到那种劣质酒精和姑娘们身上低劣的香水混合的气味。那里是被称为“后街”的娱乐区,矿工们可能不会给家人买正常的食物,却经常去“后街”大把的撒钱,谁让钱是他们挣的呢?反正家人都饿不死,有“营养饼干”呢不是吗?因此,这里产生了第二大职业“服务业”。如果说,矿工是男人的职业,那“服务业”就是女孩们的天下了,当然也有觉得自己是女孩的“男孩”们在这里就业。
那农业呢?答案是没有。没有农业因为没有土地,而土地呢,都被政府收走了。正确的说是土收走了,地还是在的。至于土收哪去了,谁都不知道,韩心从小记得的风景除了破旧的居民楼,就只看见过光突突的岩石和风化的沙粒。不过,韩心对后街却并不陌生,他又望了望那个方向,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时间慢慢流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韩心瞧着远处的大烟囱冒着股股白烟,心里百味杂陈。常年的雾霾与风沙使这里的人们习惯了低能见度,风小了就是雾霾锁城,风大了就会有强烈的沙尘风暴,反正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好天气。所以大家都想“上去”,可是人太多,每年又都有限额,且资质要求相当高。普通人连工作都没有,靠“营养饼干”过活的更是根本想都别想,因为你们对社会没贡献,所以不要想了。除了公务人员和一些服务人员可获准临时“上去”外,普通民众根本没可能。所以当有人从上面下来了,说起上面的种种见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变的神乎其神,真假难辨了。
韩心无疑是幸运的,他不仅可以上去,还能在上面生活,十七年来,他是矿镇做到这一点最年轻的一个,恰巧他十七岁。而在之前,都是一些富商巨贾倾家荡产才能做到。他怎么能不兴奋,不开心?不过想起努力的过程和他的未完成的目的,心酸又会占据上风。
“当当当!“獾子”,活过来没?!”一个中年男子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韩心轻轻打开门:“王叔,你能不能不喊我外号啊。”中年男子看他出来了,也不再说话,转身进入傍边的门,轻轻一摆手。韩心心领神会,跟着进了屋子。
这屋住的是邻居老王夫妇俩,无儿无女。男的也是矿工,年纪大了又有职业病,老板给了他一笔钱就打发了他,脾气不太好。女的是典型大婶,平时张家长李家短的,倒是挺热心肠。韩心两年前住进了时,因为刚从娱乐区回来,老王夫妇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少置气。韩心还好那时一心向学,根本没功夫搭理他们,时间长了,反而觉得他们虽然古板啰嗦,但人不坏,后来老王还救了韩心一回,更是让韩心感激了。现在老王夫妇可以说已经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了。
“你坐这!”老王说话可一点不客气,韩心听话的刚要坐“婶子!”正是老王的老婆端了饭菜上来。“你快坐!”
韩心蒙了!这是青菜!怎么会有青菜?!这不科学呀?
不过想着呢,竟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老王看此情景,“老婆子炒的菜,她手艺一直不错,可惜少有机会发挥。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说着,就把韩心往桌上推。
这下韩心可慌了,这家人的经济状况他知道,这顿饭可得吃掉他们一个月生活费吧,这他怎么肯动。“叔,婶子,这不行,这太贵了,我承受不起。”
“呦,这小獾子也会客气啦,这上面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了哈!”王婶打着哈哈。
“那是,咱们镇十七年,头一个呀,这咱得供好了。”王叔附和道。
韩心不知道咋答了,这时就看老王又转身进屋了,不一会拿出了一件夹克,也不说话,直接上韩心身上比了比,“还行,挺合适!”
韩心立马站了起来,猛的后退,“叔,婶,这不行。”
“啥不行?”老王一板黑脸,“今儿,你不吃完饭不许走,不穿着这夹克,你就是看不起我们!”
韩心左右为难。
“唉你个老黑,差不多了!别吓着孩子”转脸对着韩心,“韩心啊,这是叔和婶的一片心意,下次再看见你都不知道要多久啊,我俩有点积蓄,吃不穷的,快吃吧。”
韩心哽咽。
王婶这时过来把他拉到桌前,摁到座位上,一边抚摸着他头发一遍说:“孩子,你吃了这么多苦,又这么争气,这都不算啥,吃吧。”
韩心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