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客栈前厅,已经是烈焰一片。熊熊大火已经起势,整个门框架子都被焚的不成了样子,燃着火焰的碎渣、木屑不住的往下掉。
顾长风心中暗恨,自己早该在听到“呼呼”声响的时候就该下来看看了,不然也不会让火势烧成了这个样子。虽然有些懊悔,但是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愤懑,这大火八成是那个李炯安放的!不然怎么会偏偏在他住进来的时候起火呢!
眼看火势已经蔓延到侧厅的房梁上,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疾呼:“哎哟,这怎么这么大的火呀,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却是那店主老人家听到异响跑出来,声音颤颤巍巍,一脸焦虑,腿肚子颤抖个不停。
“顾长风!”沐白也出来了,看到大火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也焦急的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沐白看着大火,畏惧的向顾长风身后缩了缩。
“先冲出去!”顾长风当机立断,跑过去搀住那店主老人,那老者看到自己的店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口中哭喊不已,脸上早已经被泪水覆盖,顾长风拉住老人,回头冲沐白喊道,“跟紧我!”当下就向大门处跑,此时门口焚烧的只剩下了些框架,梁上摇摇曳曳着像是要坠下来,但火势已经冲到里面,门口处反而能看的清明些。顾长风跑过去,一脚踢开一截焦木,不顾火星四溅,踏着灰烬,身形迅疾,当先险之又险冲了出来。
刚出来,就听见两边的左邻右舍不少人都跑了出来。有人大喊:“起火啦,起火啦,快救火呀。”
店主老人瘫软的坐在地上,脸上流着泪,口中不停的哭喊着。
“沐白!”顾长风环顾一圈,愣了一下,“怎么没有看到沐白的身影?”低头沉吟,“她不会还在里面吧!”
顾长风咬了咬牙,看着大火已经要蔓到二楼上去,不少人都手提着水桶,装满清水,前来灭火,场面嘈杂无比。突然,他眼神一凛,再次甩开双腿,不顾火势汹涌,又从大门处冲了进去。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吗?”旁边有人看到后,出声大喝。
客栈内部已经不成样子,一楼到处是残破的灰烬,刚顺着楼梯上了楼,顾长风就听见前方有着轻微的咳嗽声。
“沐白!是你吗?”顾长风大喊了一句。
顾长风快步跑前去,终于在沐白的房间门口,看到了坐在地上被烟呛的不住咳嗽的沐白,手上还拿着一大包东西,都是昨晚在街上买的那些个小玩意。
“你还管这些干什么!”顾长风上前将沐白扶了起来,看他柔柔弱弱的似是被烟熏的厉害,直接背在了身上。
“我的…咳咳…东西,拿上……。”沐白伸着手,一边咳嗽一边说。
顾长风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将那包东西拎在手上,转身快步向楼下跑去。
刚下到一半,楼梯“轰隆”一声倒塌了,幸好离地面不远,顾长风在下落的瞬间就做好了准备,虽有些颠簸,但还是稳稳的站住,刚没走几步,只听“噼啪”一声,横在房顶的巨大房梁被烈火烧断,猛然砸了下来,正冲着顾长风背上的沐白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风不假思索,迅速转过身子,将沐白转倒背后,自己胸前迎着那落下的房梁。
“嗯……呃!”顾长风闷哼一声,胸前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直砸的他是气血上涌,眼冒金星,胸口发闷,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来,身体退后两步,踉跄了一下,硬是站稳了身形。
“你……没事吧。”沐白看在眼里,心里流过一丝暖流,急切的说道。
“没事。”顾长风强忍着回答。
再次快步冲了出来,顾长风将沐白安顿好,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参加进救火的阵营中去。
火光冲天,客栈中已宛如一片火海。
半刻钟后,客栈轰然倒塌。
不过幸好这片地方人还算多,发现的也够及时,半个时辰后,在众人齐心协力,忙得满头大汗的情况下,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左邻右舍虽然紧紧相邻,却也只被烧破了一点屋角,没有大碍,只是这客栈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王阿伯,你没事吧。”一个头上束着汗巾的汉子跑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向着客栈的店主王阿伯问道,“怎么突然就起火了呢?”
王阿伯神情呆滞,老脸上眼泪从横,痴痴的望着前方,显然还没有接受客栈已被焚毁这个现实。
众人看着他这样,心中不免都生出一丝悲戚。
“老伯,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顾长风缓步上前,蹲下身子,双手扶着王阿伯,认真的说道。
“是你放火烧了王阿伯的客栈?”那束着头巾的汉子一听顾长风这样说,瞬时就冲了上来,一把揪住顾长风的衣襟。
“你干什么!”沐白赶紧上前拉着,“你放开他!不是他放的火!”
“不是他放的他交代什么?”那束着头巾的汉子满脸怒气,“就算不是他放的火,我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快放开他!”沐白看到那束着头巾的汉子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想打人的冲动,急忙使劲将那汉子推开,把顾长风拉了下来。
“虽然不是我放的火,但是此事是因我而起。”顾长风眼神凝然,却又充满愤怒,“我说过,我会给王老伯一个交代的。”
“交代?交代什么?客栈被烧毁,王阿伯已经无家可归了!”那汉子暴怒出声,“你让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怎么过下半辈子!亏王阿伯昨晚还在我这里拿了条鱼过去,说是客栈来了贵客要好生招待,没想到却是喂了你这个白眼狼!”那汉子越说越怒,转眼又想上来动手,却被众人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杨勇,你住手!”却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劝住了那汉子,“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吵有什么用?”
看着众人都停了下来,老婆婆转过身子,看了一眼那王老伯,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家倒是还宽敞,先让他在我家住着吧!”
说完,走到顾长风的身前,打量了一下,“小伙子,你说要给他一个交代?”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
“好,我相信你不会食言,我等着你的交代。”老婆婆不知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大家都别缠着他了,散了吧。”
“柳奶奶!”那汉子叫了一声。
“闭嘴!”那柳奶奶突然喝到,“都回家去吧!天一亮,先将起火的事上报官府吧。”
“这……”那汉子似还是不愿意走。
柳奶奶却是不再理了,看着顾长风,“小伙子,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拄着拐杖,慢腾腾的在前面走着,边走边看着旁边几个人,手指着王老伯说道:“你们几个没事的,帮我把他搀到我家里歇息去。”
……
顾长风和沐白,跟着柳奶奶一路走来,走进一个陈旧的民宅中,看起来这宅子已经有了年数,依稀还能看得出大门和柱子上曾经的精细雕饰,但岁月侵蚀,已不复往年光彩。
进了正厅,柳奶奶反手将门关好,转过身来。
此时天色还是黝黑,不过丑时光景,微风从窗外飘进来,屋中的烛火影影绰绰,明灭不定。顾长风心烦意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干愣着。
沐白像是还有些瞌睡,不停的揉着眼睛,怀里紧紧的抱着包袱,似乎还有些冷,半依偎的靠在顾长风的右肩上。
“小伙子,说吧,怎么回事?”柳奶奶示意他二人坐下,然后才坐到木椅上,将拐杖轻放在一边,缓缓说道。
顾长风看了看沐白,后者倒是没有一丝的忧虑,像是没心没肺,或者是根本不操心其他事情似得,忍着瞌睡瞪着双眼,在屋里瞧来瞧去。
摇了摇头,顾长风缓缓将昨晚在街边与李炯安发生的争斗说了出来。
“柳奶奶可知道着江陵城中偃月堂的李炯安?……”
顾长风将自己后来找不到客栈也一并说了,说到最后,夜里自己看到大火,想到原来是自己害了王老伯客栈被烧,气愤难耐,在身前的桌案上狠狠的拍了一掌,到是把沐白吓了一跳。
柳奶奶听完前因后果,皱着眉长叹一口气。
“你不用懊恼,这李炯安仗着偃月堂在城中为非作歹,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柳奶奶轻轻说道,“现在夜深人静,你们俩快点离开这里吧。”
“什么?”顾长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离开这里吧,那老王的客栈也不用你管了,你管不了的,还是趁着那李炯安下一步报复之前,赶紧离开吧。”柳奶奶语出惊人,却语气平和,态度和蔼。
看着这个慈祥的老奶奶,顾长风默默感叹,但是,他怎么会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呢?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顾长风坚定的说道:“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让李炯安自食恶果!”
“唉!”柳奶奶叹了口气,“年轻人啊,一时冲动不是真正的好汉,若为此再把性命搭上,那就是愚蠢了,待来日出人头地,再前来报一箭之仇,岂不快哉!再说了,老王在我这里住着,我也不会亏待了它,安心养老总是够了。”
“不!”柳奶奶刚说完,顾长风就认真的说道,“我要是一走了之,就算对得起我这条性命,但是却对不起我这颗心!我不会走的,我一定要给王老伯一个交代!”
“你……”柳奶奶摇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顾长风不愿意走,柳奶奶只好让人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他们两人歇息。
是夜,静静等着沐白香甜的睡着,顾长风为她轻轻裹紧了棉被,然后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此时还不到寅时,天色黝黑,街上冷冷清清,看不到行人,月光微弱,顾长风快步穿梭在清冷的街道上,并不时的四处张望。顾长风觉得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怒气,忍不住要喷发出来。
终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前他停了下来。宅门楼高大威武,门匾上有着三个镶金大字,笔画雄劲,在微弱月光下闪烁着光晕。
偃月堂。
认准地方,顾长风开始绕着这宅子转。半刻钟后停了下来,眼中凝然复杂。这整座宅子的院墙都很高,但是这里却有一截枯木攀沿出来,从这里上去,正好可以隐匿身形,掩人耳目。
想到就做,顾长风脚下一用力,轻巧的飞身上去,攀住墙沿,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就没入宅院之中。
这个时辰,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顾长风料定放火之事一定是李炯安派人做的,因此毫不迟疑的偷偷进了偃月堂。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没有守卫值夜,顾长风悄悄向里面摸去。
这里内墙全都是青石环护,新柳周垂,还有不少雕龙门楼,游廊贯穿,甬路相接,山石点缀,整个院落雍容华贵、剔透玲珑,却又透露着一种雄壮磅礴的气势。
闪身随意进了一个有着似是名手雕镂的奇石的院落,在主屋门口,顾长风发现了两个人,却是守夜的卫士,但二人却都已经坐在地上呼呼大睡了。门口有守卫,想必这间房的主人身份非同寻常,顾长风心里暗衬,不知李炯安作为偃月堂主的儿子,能不能配得上专人为他守夜。他此行只为李炯安而来,并不想节外生枝。
悄悄再向内院摸去,又一座白墙环绕,造型淡雅的院落呈现在眼前。院内当中摆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上面杂乱摆满了刀枪棍棒,顾长风见无人守夜,悄悄走进过去。桌上竟然还有铁扇子这种江湖上并不多见的武器,地上也散落着几柄造型古朴的刀剑。
看来这院落的主人喜好练武。顾长风细细想着。不,不对,既然是练武之人,必然对兵器可以说是珍惜异常,怎么会随意摆放在地上?况且,能够在这肃穆宏伟的偃月堂中这样乱摆乱放还不会被人指责,其身份也必定不寻常。
顾长风皱眉片刻,决定冒险一搏,迈开步子,向着主屋走去。
轻轻打开门,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绕过屏风,里面正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熟睡之人。
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星星点点的月光,顾长风定眼细看,心里稍定。
果然不错,正是李炯安那个纨绔子弟!
此时正仰头大睡,鼾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