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灵教祖殿始筑之时,原定于山巅之处。后教中宿老提议之下改于半山,而在山巅修筑观道台,以示修行之途,道为先,教为后之意。
昆仑太上有传道殿,东海玉清有聆道宫,华山文渊亦有问道阁。太上道与玉清宫道统悠久,所重在传与聆;文渊阁道论无数,所重在问。而元灵教弟子或人或兽,或精或怪,所传甚杂,取一字曰观。观山河之变,万灵生发,取其妙,助修行。
不知哪代起,元灵教中前辈若在观道台有所得,便以山石为卷,刻下所悟所得,天长日久,直至今日,观道台上已是山石陈列,数不胜数。最大的山石高数十丈,远看便是万灵山峰顶之峰。这座山石乃是一位前辈悟道飞升所留,上刻大道,难以捉摸。最小的山石只有巴掌大,散落观道台各处,所刻繁杂,后辈弟子穿行其间,若想有所得,则需静心搜寻感悟,这个过程,便是对心神的一次历练。
回到元灵教的第二日,日出时分,杜缨登上观道台,方才去后山寻师傅,被告知师傅在这里,杜缨便寻了上来。第一眼便看到最大的山石之上,有一人影面对初阳负手独立。金红的霞光下,那人一动不动,拉出长长的背影,仿佛成为了山石,化作了万灵山的山峰。那人是当代元灵教掌教,巡云侯。
巡云侯中年长相,乌发被一支玉簪穿成道髻。剑眉长须,额头两侧微微有棱角突起,更添威势。杜缨的师伯年岁超过八百,寿数将近,而出元神之境的巡云侯已在探寻仙人之隔的奥秘,光阴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杜缨知道眼前的人只是一具躯壳,师傅的元神此刻应在天地间的某处,或在云间,或在山林中遨游。杜缨抬头向空中长长叫到:“师傅……”
远处的云气,山间的晨风突然汇聚而来,此刻小小的观道台风起云涌,而这一切的中心即是巡云侯。云气与山风汇入山石般的身躯后无影无踪,那具躯壳便活了过来。
“回来了。”巡云侯转身踏风而下,也不知说自己还是他最小的弟子。
“师傅!”杜缨快步走上前,却又急急停下,盈盈下跪道:“师傅,小七,回来了!”
“起来罢。”如果说师叔伯给予杜缨的是长辈般的慈爱,那巡云侯更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一股清风扶起了杜缨,巡云侯面不改色道:“你可知为何早早将你送出去历练?”
杜缨起身看着亦师亦父的巡云侯道:“小七已听师伯说了,师傅是为小七好。”
巡云侯点头道:“去尘世中历练,多见见世情冷暖,人心诡谲,将来总能少吃些苦。往后修行界纷争欲烈,为师也无法事事照顾周全。到那时候,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杜缨问道:“五大修行地中,师傅这般境界的前辈也寥寥无几,有什么事能难到师傅?”
巡云侯举目看向天际,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饲魔咒被有心人在魔道人物间流传,不知谋划为何?卦象纷乱,谁在扰乱天道……小七,若有一天,那云层上有人下来,我这巡云侯也只是一介小卒罢了。”
杜缨不解,以她的境界还无法理解天地间即将发生的变化。巡云侯望天半响,幽幽说道:“这些事你还无需理会,眼下你好好修行便是……山下那个孩子叫顾霜?”
“啊,师傅,顾霜他……”
“在我这莫说好话,过了登山试便入可我门墙,白泽已在准备,你寻个空去将顾霜带上山道。”
“是。”
……
待杜缨回到村里,天光已经大亮,遇见正要去田里的柴木。
柴木道:“小师妹,见过师傅了么?”
杜缨回道:“见过了,木师兄,顾霜在哪?”
柴木道:“我将小师弟一家安置于村尾那座院子,过几日去砍些木柴再为他们建一座新的。”
杜缨道:“有劳木师兄啦!我正要带顾霜去登山试。”
柴木点头道:“应当的,小师弟今早未出门,你自去。”
村尾的院子内此时摆满各类物件,许多米粮蔬果,想必是村中邻人送来的。杜缨踏入院子时,正见着顾母李氏与两位熟识的婆婆坐在院中叙话。
“顾伯母,王婆婆,赵婆婆。”杜缨问候道。
两位婆婆笑逐颜开道:“闺女回来咯!这么大了,快来让婆婆仔细瞅瞅!”
“两位婆婆,我有正事儿呢!”杜缨向李氏道:“顾伯母,我找顾霜。”
李氏面色好了许多,邻人的热情冲散了旅途的劳累,李氏道:“在房内呢,瑞麟!”
顾霜正在房中读书,顾晴正与啸风玩闹,此时双双出门来,杜缨道:“顾小郎君,啊不,顾师弟,师傅让我带你去登山试。”
去往山道的路上,顾霜不禁问道:“杜小娘子,登山试是何种测试?”顾霜心中有些忧虑。
“登山试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我自小在教中长大,其实我也没经历过的。”杜缨说完有些迟疑,仍道:“顾师弟放心,你定然是能通过的。”
见顾霜神情仍凝重,杜缨直视顾霜双眼道:“我认识的顾霜小郎君,可不是轻易露怯之人。”
顾霜背脊一颤,陡然惊醒,心中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早已入了修行门,为何还惧怕这区区入门之试?
眼前秋水般的眸子闪动着信任的光芒,顾霜展颜而笑,施施然行礼谢道:“多谢师姊提醒!”
身后顾晴抱着啸风赶上来,有些喘气道:“杜缨妹妹,待在家中没什么事儿,我能去看看么?”
杜缨笑道:“好呀!啸风也能去见见山中的伙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