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有惊无险过后,小小客船继续前行。常无心与明千道打马河岸,悠哉游哉,时而开口与船上顾霜等人说些旅途趣闻,虽隔百尺,声若耳畔,彼此言谈无碍。
原来常无心此行正从东海寻异宝归来,途中遇见明千道,一见如故,于是便结伴同游。只是明千道话少,一路行来,往往常无心说五句明千道才回得一句。这下遇见顾霜一行,话语便如开闸河水,滔滔不绝起来。恰逢杜仲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一来二去,倒让顾霜听得津津有味。
说道兴头,杜仲一拍额头道:“常兄,若说东海之中有什么奇珍异宝,第一当属玉清宫引潮花,第二便是深海之下月寒岩!莫非?我等将要尊你一声常真人么?”
修行界金丹境可称真人,杜仲想到常无心去往东海,不禁猜测他已育成金丹。
常无心楞了一下,笑道:“不承天雷,其下修行士又有何区别呢?不过杜兄之博闻可算见识了。”这便是默认了,言语间透露出他道心直指,仙班以下,皆是浮云。
杜仲忙道:“失敬失敬,我只不过虚度了数百年光阴,修行没什么长进,到是多听了些闲言碎语。我也是偶然听闻,太上道之金丹法剑以东海洋底月寒岩为主材最为适合!”
想不到常无心竟是传说中御风飘摇,寿达八百的金丹境修士,顾霜不禁生出敬仰之心。想到他看上去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就已有这样成就,心中难免有些异样。这时耳边传来杜缨轻声话语:“常无心被太上道门称为道子,自出生起便在修行了,还有传言称他是仙人转世。你别看他样貌年轻,修行界最做不得真的就是样貌了。”
侧过脸看去,只见杜缨睁着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想不到杜缨小娘子有这般细腻的心思,顾霜俗虑尽去,向杜缨轻轻点了点头。
待到暮色沉沉时分,艄公面带愁色前来向顾霜道:“这位郎君,今夜恐行不得夜船了!”
顾霜问道:“船家,此话怎讲?”
老艄公道:“照这风向,今夜怕是有打头风吹来,我们这小客船便行不动了。若风向不变,在此地耽搁数日也是常有的事。”
顾晴在一旁道:“这事我倒是知晓,家里的货物往年走这条水路时也需月余时间,一是因为往年舟船络绎不绝,堵塞水路,二便是这打头风耽误之故。”
这时杜缨凑过来道:“船家,你尽管行船,看见岸边那两位高人没,有那两位高人在此,改个风向又有何难?”
老艄公道:“哎呀!那两位恩公可是故事里的世外高人,自然行得,行得!”
夜深,船头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亮映在水中,照出船身荡开的粼粼水波,河中的油灯若隐若现,如乱世中的人们摇摆不定。四下除了夜风吹在帆上的猎猎声,便是艄公父子缓缓摇橹激起的水花声。
杜缨坐在船头,捏着指诀,正在施展抚风之术。顾霜坐在她身旁道:“还是杜小娘子你亲自出手了。”
杜缨笑道:“麻烦人家到底不好,这点小事我来就好啦!嘻!还能练习术法,一举多得。况且我只维持一会儿,后半夜还得靠仲师兄呢。”
“这一路来,多亏了小娘子与仲师兄。”
“我们是自己人嘛!”灯光与月色之下,杜缨嘴角扬起,笑得理所当然。
“小郎君,我把抚风术的要诀背于你听,你大可试试。”杜缨提议。
顾霜道:“我虽好似有许多真元,却还有流转缓慢之症,姑且一试罢。”当下用心领会杜缨口授之要诀,细思几遍,若有所得。
顾霜正色道:“杜小娘子,看我施法!”捏起指诀,催动真元,结合驱物法门,以真元散入虚空,驱使无形之风。一阵和风拂过,荡起杜缨的细密的刘海。
杜缨眨眨灵动的眸子,身躯微颤,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与手腕上颤动的铃铛合做一处,恰似忘忧乐。
杜缨打趣道:“小郎君你倒可帮我扇凉!”
顾霜微微一愣,满心乐道:“遵命,我这就为小娘子起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倾兮悦兮,在浮舟兮。
这一夜,船借风势,行的颇快,待到天明,河道渐宽,竟已临近大业元年隋皇调动河南诸郡百余万民众开凿的通济渠。
在隋二世之前,亦有曹、邓、恒、刘等诸多君主诸侯对河淮水路进行修缮开凿,此举本利国利民千秋业,奈何隋二世急于求成,不以民生长久计,自营造东都以来,滥用民力,****累累,致使天下乱象四起。
令顾霜奇怪的是,常无心与明千道二人早间便不见了踪影。待到午间用膳时分,只见河岸上两骑远远追来,常无心手提酒肉远远喊道:“几位道友行船甚快,来来,我请诸位用些酒食!”顾霜让船家靠岸,接常、明二人上来,常无心盘腿便坐下,明千道则坐在船沿。
顾霜笑道:“二位来的正好,坐下一同用食。出门在外,招待不周,这里有我阿姊做的干粮糕饼,其味善可,常兄明兄尽管吃些。”
常无心也不客气,抓起糕饼便吃,一面劝酒道:“来来,诸位喝酒。”
顾霜道:“我平日极少饮酒,今日也陪常兄明兄喝上几杯!明兄怎么不取些吃食?”
常无心摆手道:“欸!我这明兄,不食俗物,唯有这坛中酒能灌上几口,无妨无妨!”
明千道挤出一丝笑容,举着酒坛道:“心领了。”
酒过三巡,常无心问道:“哎呀,顾贤弟,怎么久坐这诸葛椅上,也不起来走走?”
顾霜回道:“不瞒常兄,我生有腿疾,虽近些时日渐生力气,略有好转,可离站立行走还欠些火候。”
常无心微醉,笑道:“贤弟不起来试试,怎知,怎知不行?”
顾霜听出话中意,就要起身,子集连忙来扶。起初一阵无力,又要瘫坐而下,顾晴急忙上前搀住另一臂。这时顾霜只觉一股气力自脚底涌上来,便缓缓挺直了身体。
顾霜心喜,缓缓迈开步子,起初摇晃不定,还需左右助力,渐渐的掌握平衡,竟真的在船头行走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