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溪流穿过山间,有位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在坐在溪边。在身影之侧,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偎依。极高极远的天地间分不清时间和空间的流逝,不知道是一霎那还是亿万年,场景又转变成茫茫的海洋,海洋深处有冰山耸立,仿若天柱。浓雾袭来,景象隐入雾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叫:“阿弟!顾霜!”声音逐渐清晰,环绕耳畔。
顾霜睁眼醒来,印入眼的是顾晴关切的脸。顾晴身后,杜缨侧身站着,此时也将目光移过来,时现担忧神色。
见顾霜醒来,顾晴露出喜色,却带着哭腔道:“阿弟,你可算醒来了!”
顾霜张开欲言,却发觉喉中冰冷,无力出声。这时杜缨近前来,伸手在顾霜脖间上一按,伴随着温软的触感,顾霜感觉到一股暖意透入喉中,冰冷之感褪去,于是轻咳出声来。
“多谢,咳,阿姊,杜小娘子,我这是怎么了?”顾霜脑中空荡荡,思绪凌乱,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无力至极,看在顾晴眼中,又惹出几朵泪花。
顾晴颤声道:“阿弟,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阿娘陪在床边到今早被我劝回去歇息了,阿爹请来的名医也被吓走了,杜缨妹妹说你这时修行出了岔子,天幸你总算是醒来了!”
“哼,顾小郎君浑身寒冷非常,心脉跳动似有似无,若跑的晚了,岂不似要被扣上庸医害人的名头!这些‘名医’哪还敢看下去?”这时杜缨出声,语气有些懊恼,有些担忧,杜缨接着道:“顾小郎君,我修为未够,不敢以真元探知你体内情况,你回想一下,昏迷之前的情况。”
顾霜道:“昏迷之前,我正尝试杜小娘子你所说的引气入丹田之法……”
话音未落,杜缨惊道:“啊!你怎可,怎可这般草率!各门各派引气之法皆有其运行路线,各有不同。我当时只是简要说与你听,并未提及经脉路线。你若是因此坏了修行,那,那岂不是我害了你?”说到后来,不禁带上了些许哭腔。
顾霜道:“这当然是我自己鲁莽所致,杜小娘子你并无过错,况且我这一步已走成了。”
“若不是我急于炫耀学识,若我将你带到教中由师父教导你,你也不会……咦,你成功了?”杜缨从自责中回过神来,奇道。
“机缘巧合,咳,实在机缘巧合!我的确已将元气引入丹田,融入心神,化作真元。”当时《禹皇神引略》自行运转,玄妙非常,顾霜无法用言语述说,只好含糊其辞。
“那你又怎会变得这般……这般受了重伤的样子?”
“后来……”顾霜回忆当时情景,想到冰河坍塌一角,想到当时的欢喜与惊惧,自然而然入了定。
顾晴见顾霜缓缓闭上双眼,似又要昏迷过去,顿时慌了神,摇晃着顾霜手臂喊道:“阿弟,你别这样,醒醒!”
这时杜缨轻轻拉了顾晴一下,向顾晴摇了摇头,悄声道:“晴姊姊,这是好事!我师父说过,我们修行人,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能入定调动真元,那就多半能好起来。”
顾晴呆呆的看着顾霜,对于顾霜修行一事,她平日里也不甚了解。在她理解中,修行多半是与城外道观中的许多道士差不太多的,或许有些过人之处,但总没有太过离奇。加之与杜缨这个如邻家姊妹的修行人相处之下,所谓的修行界在顾晴眼中或许与草莽江湖也差不太多了;所谓的修行人,或许比起神仙之流,更像是游侠儿一类的人物了。
可这件事情让顾晴发觉,只是修行中的一些关窍就将阿弟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此时顾晴不禁深深担忧起一个问题,她向杜缨问道:“杜缨妹妹,我阿弟修行这件事,真的好么?”
杜缨皱起眉头道:“晴姊姊,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自记事起,就随着师父修行,随着众多师兄师姐修行。我没有成仙得道的想法,可修行这件事又实在是我无法舍弃的一部分。顾小郎君经历离奇,更曾得见仙缘,修行是他自己的选择,亦是他治好双腿的希望。在乱世之中,得以有一丝力量傍身,能保护亲人,这或许,是天意吧!”
“天意!杜小娘子,你真是我的福星!”这时顾霜突然睁眼道,语气透着十分欢喜。
顾晴叫道:“阿弟,你怎么样了,以后可别这样吓人了!”
“顾小郎君,你方才入定内观,现在感觉怎样?丹田中真元状态如何?”杜缨见顾霜转醒,心下略定,忙不迭问道。
顾霜笑道:“托杜小娘子的福,好像有些收获。阿姊,你掐一下我的腿。”
“啊!阿弟,你竟……”顾晴想到一种可能,再结合顾霜神色,已确定了八分,她伸手在顾霜腿上轻轻一掐。
“阿姊,再狠心一点,我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苦痛竟也能让我笑出声来,哈哈!咳咳!”顾霜开怀大笑,牵动肺腑,又咳了几声。
顾晴轻拍了一下顾霜道:“哪有你这样的人!真是胡闹!可阿弟你的伤势还……”
“修行人最懂修行人!”顾霜把头转向杜缨道:“杜小娘子,我如今经脉中真元满溢,并压迫出许多细小裂痕,这该如何是好?”
杜缨奇道:“顾小郎君,你竟修行如此神速,已能将郁结的冰寒元气导出了么?”
顾霜笑道:“误打误撞,却是撞出了些许,可也受了好些苦头。”谁也想不到,顾霜的这些真元,确确实实是“撞”出来的。
杜缨沉思道:“真元满溢不是坏事,多加精粹,纳于丹田便可,而经脉迸裂的情况,到是修行中人与人拼斗后常有的伤势,等会我将教中孕养修复经脉的法诀教你,你再养一阵伤,应该能好转。”
“多谢杜小娘子,你真是助我太多!”顾霜说道,随即惊讶一声:“呀!”
杜缨紧张道:“怎么了?”
顾霜叹道:“我竟昏迷了两天,那前日是除夕,昨日就已是新年了!”
顾晴喜极而泣:“是啊,阿弟,你这一觉,睡了一年!”
隋大业九年除夕与大业十年元日,顾霜在沉沉昏迷与梦境中度过,却也因祸得福,跨过了修行中的第一道难关。而客居的杜缨,坐在往常顾霜的位置,与他的家人担忧中度过了年夜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