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粽子和五两饭加汁这两种选择中换来换去。时间长了,同学们都习惯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但是仍然时不时有女生夹肉给我,她们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充满怜爱的赶脚。真的是哪个女生都有可能夹肉过来啊,包括跟钟晴语闹不开心的王绍兰,都笑眯眯地给我夹过几次肉。她虽然知道我跟钟晴语关系不错,但是她毫不在意。而我本身也是一个脾气比较好的人,也不会计较她跟钟晴语过不去的事情。所以其实我跟她之间的关系还不错,甚至还可以说是挺好的呢。
另外一位关系很好的姑娘,是团支书杨燕燕。她长得也挺好看,不是那种城市少女那般的漂亮,而是像那种农村出来的清纯女孩那样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好看。她身上的最大的标签,就是善良,一直以来,她都对人很好,例如帮姑娘们打饭啦,教学习差的同学写作业啦,还有校运会的时候组织同学一起给我们这些参赛选手加油鼓劲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她的笑容甜甜的,给人以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然后她也会给我夹肉,她不会像王绍兰那样,很主动地说喏苏雁丘给你吃块肉,你看你饭里都没肉的。她会说,苏雁丘,我这里有几块肉,打多了,我吃不完,帮我吃掉好不好,不要浪费食物哦。
于是我其实还是会有肉吃的,虽然姑娘们也不会给我夹很多很多的肉,但至少也很少一点儿肉星也没有。更何况,食堂的阿姨在帮我打肉汁的时候,也会故意多捞一点,“顺带着”捞上了一些肉。我就这样子,在很多朋友的热心关爱之中,度过了经济最为紧张拮据的那些日子。
然后,差不多就要熬到月底了,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了——
某个有太阳的下午,天气不是很冷。我在篮球场上,跟李剑矛、龙泉、黄伟陆他们打篮球。我毕竟是技术不好嘛,所以就只能依靠贴身的防守让他们感觉到不舒服,不好拿球。然而这对于技术精湛的李剑矛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卵用,该进球的还是进了。
好吧,可能防守身材健硕的李剑矛确实不太容易,那我就换防。黄伟陆相对来说身材要瘦小得多,以我的瘦高个身材,防守他应该就会比较不吃力吧。毕竟身高上有优势,而体重上至少是不占劣势,那么,防守起来对他技术动作的破坏力就会得到增强。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我还是太“连清”了——
我在防守黄伟陆的时候,贴得很紧,黄伟陆拿不到球,确实威力下降了一截。然而,当他终于从龙泉那里接到球以后,举起了肘子,一个转身……
“啊!”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嘴是血地坐在地上了。我的手上,握着一颗牙齿——那就是从我的嘴里跌落下来的牙齿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回到家,妈妈知道了,不得K死我?而且,以后吃东西怎么办,缺一颗牙齿,漏风啊?
李剑矛龙泉黄伟陆们蜂拥着把我送去了校医室。我们学校的校医,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在NN市有名的乐队主唱,人呢就长得五大三粗,像张飞李逵似的。据传他给人打针,随意一消毒,“趴”的一下就进去了,能把人疼死。也正是这样,他在我们学校有着一个霸气的外号——兽医!
我这是第一次去兽医室……啊不,校医室,心里实在是胆战心惊。没曾想兽医只简单地看了一下,说:“这牙齿没救了,去市里的医院彻底拔掉吧,然后再镶个牙。”
我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兽医给我拿了一小块棉花,沾上消毒液,让我咬在嘴巴里,直接开了假条,让我交给老师。
“亲人呐!”
我不禁对这个兽医开始有点儿好感了,虽然他确实长得像张飞或者李逵。
麻老师看到我的惨样,连忙特批我放假回去。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安排了车子,直接把我送回家。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我呆的班级从来都是一个以打架和斗殴为乐的班级。那个时候,我是班里男生中,被欺压得最厉害的那个人,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在那里是最好的,而且不像他们那样,喜欢打架斗殴,抽烟喝酒。他们横行霸道,学校里社区里但凡是心地善良的人,没有不被他们欺负的。他们有两则名言:我为什么打你?因为爱啊!我为什么打你?因为看你不顺眼啊!
那个时候,我是几乎从来没有感到过温暖,除了老师们,经常会护着我,让我不至于太受欺负,还有我们班的女生们,她们也是被欺负的对象,所以在我被欺负以后,她们会来安慰我……她们对我好,我知道,所以,在女生们被欺负的时候,我就会为她们出头,然而,出头以后换来的,又是无止境的被欺负,被殴打……整个小学和初中阶段,我的手臂被打骨折过好几次。
所以,我立誓要考到一个好学校,远离这些整天以打架斗殴欺负他人为乐的人。所以我辛辛苦苦考到了八中,在这里,我终于感受到了温暖——
所以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是多少年没有感受过的温馨!
虽然我的身体受了伤,但心里的伤却被治愈了。
……
星期一,我镶好了牙齿去学校。那是考试前的最后一周了,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请假了。
一进教室,我就发现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闹哪样。结果大家看到我进来了,突然间就安静了,很是奇怪。我问钟晴语是怎么回事,钟晴语神秘地一笑,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去问程启明,程启明也神秘地一笑,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好吧,王绍兰,程凉,王艳艳,乃至马浩红,欧缺一,韦圭——统统都是一样一样的表情——神秘地一笑,什么也不说。
这是什么情况?
早读,王建林上台准备领读。但是这时候麻老师进来了,她让王建林暂时下去,说:“今天我们要给我们班里的一位同学募捐。大家都知道是谁了吧,没错,他就是苏雁丘。”
“募捐?”我呆住了。
麻老师继续说道:“今天这一场募捐呢,是为了帮助苏雁丘同学治疗他受伤的牙齿。大家都知道,苏雁丘同学家境不好,为了省钱,经常打五两饭加点菜汁,或者是到外面小吃店买便宜的粽子吃。现在他因为在打篮球的时候受伤,被打掉了牙齿,镶牙需要很多的钱,他的家里恐怕很难负担。所以我在这里倡议,我们大家一起捐钱给苏雁丘同学,让他能够安心地学习,不再受到金钱问题的困扰,好吗?“
我连忙站起来,刚想说“不好”,但这微弱的声音却被全班同学震耳欲聋的“好!”给淹没了……
麻老师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好”,赞许地看着大家。她把团支书杨燕燕叫上了讲台,说:“杨燕燕,你来负责收钱。”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连忙跑上讲台,说:“不要这样,我知道大家对我好,可是我没有那么不坚强,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困难,我们班比我困难得多的人多了去了。大家不要给我捐钱了,真的。”
麻老师看着我,动情地说:“苏雁丘,我知道你是有自尊心的人,但是,我知道的,你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现在只有你妈妈一个人在辛苦地带着你。你难道真的愿意让你的妈妈被经济问题折磨得白发都长出来了吗?”
“可是我……”我憋红了脸,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本身口才就不好,到现在这种时候,我更加组织不出语言,不知道能向大家说些什么……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说不出来话,那我就写……
我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
“我真的没有那么困难,谢谢大家的帮助,可是,大家真的不要这样,我受不起……”
我刚写完,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杨燕燕已经哭了,她满含着泪水,在黑板的另一侧写着:
“苏雁丘,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如果你还重视我们之间的友情……那你就接受我们的帮助吧!”
“不然,心不安的,就是我们……”
杨燕燕写完这几个字,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了。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感动的一刻。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深深铭记的一刻!
从那一刻起,曾经被坏人们伤害过的无比坚硬的我的内心,瞬间就变得柔软了,我从此知道了人最善良的心可以闪耀到什么样的程度……
杨燕燕,这位女孩,她的容颜,她的美好,她的善良,还有她的泪水……
我这一生永远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