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过山路顺河流前进,不多时便到岳江。此刻夜来时,风带慎人寒意,莫名白雪落,另样气氛让车队众人陷入沉默。两岳今年交战不断,战火已烧到岳江边上。江边村落无不遭殃,路见许多不曾想象的暮色血景,让人倍感压抑。
寂静中突然怒喝暴起,一人从队伍中策马离去。
他突兀举动引得同行马儿一阵骚动。
“四叔!”马车中人伸头唤一声,显然是叫策马离去的人。
“你们慢行即可,老夫先去看看!”
“少爷,属下跟着四爷去?”
马车中人被唤作少爷却是一副中年相貌。他扬目望去,终究摇手叹罢:“算了。”
马车内还有一名女子,相貌端庄,一身雍容华贵。她怀中一女童蜷缩身子,似在熟睡。男人探头出去带起一阵寒风,让那怀中女童打个哆嗦。似心中愁事难消的女人收紧怀抱,微微侧过身,满面忧愁的对男人问道:“四叔他怎么了?”
男人坐回位子,身形端直,似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终化一声叹息不在多言。
女人垂下头看怀中熟睡女童,随即陷入沉默。
……
快马加鞭踏过潜江,向着西面疾驰。方才走出山林就嗅到一股浓烈血腥气,气味带着刀剑的煞,似在不远处正上演一场杀戮。
四爷已是年过六旬的人,这几十年见惯血腥,刀下亡魂无数,但是,从未杀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今两岳所做之事他看不惯,心中怒,恨不能拔刀杀之而后快,一路上迫于无奈始终忍着,此时此刻过岳江,大刀向前,心想“要保护少爷,在外面不得不小心行事,可到了这!你们这帮畜生,给我遇见就是一个不留!”
不多时到一处村头,村外横七竖八无数尸体!鲜血流势成溪,汇之成河,在深冬夜暮下尽已结成冰状,环环徐徐,近乎一片血海!
这场面看得四爷怒目圆瞪!
极怒之下,马踏尸山直接冲进村内。
能这么肆无忌惮冲过去是因四爷注意到,这些尸体都是东岳、南岳士兵的尸体。这帮畜生在入冬后因后援粮食补给出问题,就开始抢夺村庄。抢还不算完,在岳江无主之地为图方便,居然不留活口,杀光把事情全推给对方。眼前情况四爷断定,一定是两军掠夺正好碰到一起。
村子不大似无活人,死寂之下血腥之气让人作呕。四爷到村中央,此情此景他也不经倒吸一口凉气“这帮畜生就不怕招天谴!”
一处小广场堆积数千尸体!
四爷年轻时也是打过仗的人,其中很多血腥之事有所了解。当初也是因见不得这些龌蹉,招惹大人物,从而丢失大好前程。如今思绪一晃,他马上就想到此处发生何事。无法分辨做这件事的到底是东岳还是南岳。
简单来说,其中一方人应是打算冬季休战,但,又不想退兵,所以,开始在岳江附近无主之地掠夺青壮劳力!
一个村子不可能同时拥有数千青壮男丁,眼前这么多尸体,显然是从其他村庄绑来,聚集于此,等待转移到合适地方,作为奴役帮助他们修建城防,渡过整个冬季的同时来年可能还要给他们做炮灰。
如今全死,必是另一方得知这个消息,找到他们,发生一场战斗。
这些人都被聚集于此弯弓射杀,显然来者一方胜了,可这手段也过于狠辣无情!想来四爷心中暗恨,他拳头紧握。
越想越恨!
仰头一声咆哮。
咆哮响彻夜空,脚下冻结血污甚至都应声震裂。
“吱嘎~~”
如此气氛下丝毫异样响动都变得格外刺耳。
四爷当即向后看!
只见十米开外村屋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破烂,满身血渍的男人摇摇晃晃走出来。男人没走得几步就倒在地上,他艰难抬手,指着四爷,觉悟的目光似有最后希冀。
四爷快马过去,临前翻身下马,顺势单膝跪在地上,扶起男人,一只手掌贴在男人后背。
一股暖流贯彻周身,男人目光似恢复生气。
可四爷知道这不过回光返照,男人定是活不了,这伤除非仙家驾临,否则,仅凭自己手段绝无可能救回来。
男人似乎也没抱还能活下去的想法,他艰难开口,手指着身后屋子:“大人…救下我那同村的娃儿。”先前那帮畜生杀完人跑后,没多久外面来动静。事实上他无法判断眼前人是好是坏,无奈心中明白自己这条命就剩几口气,料想一个受伤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下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也只能搏一搏,希望来的是好人。
对上男人期盼目光,四爷眼中神色一动,心想还能救下一个也好:“好!我一定会救他,你且…”
话为说完,男人手紧紧抓着四爷衣袖,眼中满是喜色。可这喜色没多久就散去,好似做完最后一件重要事,缓缓闭上,整个人失去生息。
……
四爷回到车队,怀中多一名孩童。
到车队前也不理会他人目光,直接到马车处将孩童送进去。
马车内传来那女人一声惊呼。事发突然,没有丝准备下一个满身是血,额头还带着一条狰狞伤口的七八岁孩童出现在面前,换做谁都会大吃一惊。
车内男人要镇定得多,不过,也压不住眉头紧皱:“四叔,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莫问,快帮老夫救治这孩子。我的手段只能用真气护他心脉,可他伤到头,淤血不放怕是活不长了。”四爷急急忙忙的说道。
男人微微点头,目光在投向孩童,发现这孩子似在熟睡中,却又像是清醒着,表情在寂静下透露出身体承受的痛苦。由外力护住心脉,保证流血畅通,那本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况且重伤在身。他想罢,怀中取出小瓶,在内抖出一粒药丸。两指捏住,轻揉,形成粉末缓缓送入孩童口中,随即,施针救治。前后不到半刻,男人开口:“暂无性命之忧,夫人,帮这孩子包扎伤口。”
男人这般说,四爷提着的心当即放下,随意犹豫着提出一个建议:“少爷,能不能让这孩子在…”
不等四爷开口说完,为孩子包扎伤口的夫人说道:“四叔,这孩子就在马车内养着吧,我来照看他。”
四爷连连点头:“老夫代这孩子谢谢少夫人。”
且过,算是保住孩子的性命。
男人走出马车与四爷并肩走在路上:“四叔,前方发生何事?”
四爷想起自己所见一切,表情变得狰狞,他将事情前后道出,男人听后,表情逐渐阴沉:“东岳与南岳利益之争,已殃及各个世家、门派地界,口棺材送到门口却毫无知觉。”
四爷一怔,有些诧异的问道:“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少爷眯缝着眼睛,缓缓道:“四叔,非我不愿与你说,只是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趟去鄂川,也是听我那岳父大人提起一两句。想暗中之事,还不是我们能详知的。”
四爷了然,微微点头之后便不再去提这件事。
车队在过河时男人坐回马车,不过,没进去,就坐在车延与一旁骑在马上的四爷交谈着。
不多时路过那个村子。
对于此景,少爷仅是看一眼就不多看。倒是过村子后他开口喊道:“来十个人,把村中尸体集中,一把火全烧掉。”
四爷也不吭声,他明白少爷这样做的用意。如今冬季不觉得怎样,可这么多尸体如此放着,等春来天暖,恐怕会出瘟疫。
动作极快,在队伍最后分出去十个人,车队继续向前。
此刻马车内夫人透窗见这一幕,不过,夜深看不清楚具体怎么个惨状。
收回目光后看向车内男孩…
夫人表情一顿,随即露出诧异之色,转而…嘴角带起一道弧线,似在笑。先前被她抱在怀中的女童,这时爬在男童头一侧。
女童长得如瓷娃娃般娇俏可人,皮肤白里透红。此刻皱着眉头,一脸难过。小手在男童眉间轻轻揉着,好似想安抚在熟睡中依旧痛苦的男童。
在她轻揉手抚下,男童紧皱的眉头居然渐渐缓解,最终恢复正常。
女童露出天真笑容,小心翼翼靠在男童边上,歪着脑袋,满目好奇打量着他。
男童此刻穿着一身完全不符合他身材的宽大白衣,还裹着一床被子。额头简单包扎,已不像先前那般吓人。
肤色青黄,显得非常不健康,面孔普普通通,嘴唇干裂,脸上有几处霜冻痕迹,而那包扎着的额头伤口,就算恢复也必然留下一条伤痕…
女童突然抬头看向娘亲:“娘,这小哥哥怎么了,他好像很难受。”
问题来得突然,夫人楞了片刻,转而无不惆怅的说道:“小哥哥受伤了。”
“会好吗?”
“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