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流云大殿,七个旧识,七位修圣,而天命只是一位修尊。
率先开口的还是骆泓云,“天命先生一路辛苦,却不知门下弟子安排上是否合先生意?”作为主人是要先发话的,特别是有了那个目标后,流云宗作为后起之秀也需要一点点的显露出自己的实力来了。
——众修联盟首领么?佛门没落,道宗隐世,藏兵阁势衰,罗生宗偏隐,这联盟首领我骆泓云当定了!
“宗主有心了,流云宗蒸蒸日上,盛名远扬,门下弟子修为有济,余道友更是周到和善,流云宗在骆宗主治下却是越发强盛了。”
天命的回应是无可挑剔的,他说的都是流云宗的好,以他的身份,本不足以与在场众圣共处,甚至座次位在藏兵阁之上,然而点星的存在却是直接让他有这个资格坐在这里。
作为客人自然是需要谦让恭维一番的,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从境界来说,他还是比较尴尬的,因此一个门下弟子,一个道友,这言辞之中的落差却是真实存在。
不过天命依旧直言而出,点星离去,只有徒弟和自己知道,不论他们所为何事,单是‘星神依旧’这一点还是要驻留心中的,否则且不说外域妖兽之患,单是无人统辖,修士间内斗便是要面对的第一件事,而如此一来,身怀映月链的小星甚至自己都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这一点驻留修师多年,见惯了生死恩仇的天命是知晓的。
同时,真正能够制衡各派的点星不在了,因此需要让他们各派间关系有所离析,却又不能达到内战,形成相互制衡才是更有利的做法。
而第一步正是突出流云宗,毕竟百余年的时间,仅有流云宗一宗一直在壮大,此次请自己来的又是流云宗,居客位自然要‘宣主’了。
“先生过奖了,流云宗能有今时之盛况全赖门下弟子勤修不辍,以除却妖兽,护卫人族为己任,却不是骆某的功劳了”,朗笑两声,骆泓云却是将所有功劳推给了门下弟子。
虽然是一场戏,但是骆泓云对天命言辞中的恭维还是非常受用的,这笑便是默认了流云宗的盛世——要彰显自然就要有所承担,何况自己有没有以言辞明着认同流云宗如今的强盛,作为一宗之主来说,这个分寸还是可以的。
而将所有功劳都推给弟子则是骆泓云有意为之,流云宗毕竟还不是最强宗派,难以做到力抗众修的地步,不居功自是将可能的算计与针对尽量避免,麻痹那些老门宗派——这些是门下弟子长进,不关我的事情,你们羡慕的话可以去要求你们弟子。
只是听在天命心中,却又有不同,因为——最初便是这骆泓云请点星主持大局,率众抗击妖域,过往之时,他言辞之中总不忘‘星神之功’,便是流云阵也是点星指导给他的,这一切若非当年的那个身形力挽狂澜,只怕没有在场这一会了。
难道他忘了?作为修圣,又是如此重大事件,他没有道理会忘掉,那——
“只是却有一事,前些时日妖域三圣率众围我流云宗山门滋事,不知先生知也不知?”,天命的思虑却是被骆泓云接下来的话语中断了,这在昨日余文成回禀之后便已商议好了,却似过往一般,流云宗为引,藏兵阁发问,道宗为辅,一切以探知星神去向为主。
天命却未曾答言,静静的看着骆泓云,面上沉静如水,内心之中却是思虑千转——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此时以不变应万变却是最佳选择,言多必失,何况自己心绪不稳,静待他们接下来的言辞是最稳妥的。
这份平静在众人眼中又有不同,藏兵阁二圣更多的是敬意和安定——敬的是这位天命先生以尊阶修为知妖域滋事仍能如此平静,虽有星神居后的成分,这份气度却也不是寻常修士所能比拟的。
而安定则是这份平静背后‘有依仗’的信息所带来的,许是星神静修结束外出游历去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有自己的追求甚至偏执到常人难以理解的作为都是司空见惯的。
对于骆泓云来说,却是慎重——以尊阶修为在听得这样的消息后依旧面不改色,这背后不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有所凭依都是他需要慎重对待的,内心之中,骆泓云已然不将天命列入寻常修尊之中,虽然在请他前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却是更甚——那一位的朋友,便是尊阶也不可小视。
道宗二圣面上神情不同,无执长老一如天命一般平静,对于他来说这天命先生是谁,有何表现不重要,自己来此只是求得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若是那星神出面,自是无需道宗出世,若那星神不至,自有另一番应对。
——流云宗似乎就是不错的方案,近些年日益壮大,这骆宗主也非池中之物,听其言辞或许也有担待之意。
无妄长老眼中天命就比较狂妄了,这狂妄更多的体现在他以尊阶修为竟将自己视作修圣一般,这份狂妄已然达到了目空一切的地步。
最为平静的是骆平泰和邱坚白,骆平泰一直静默的坐在右侧,专注的看着天命,邱坚白则不太专注,眼神迷离透过天命——终于是要询问星神下落了,当年一战,却是以长老身份加入流云宗后,兄弟并肩的最后一战。
妖兽狂潮之中,没有什么比众兄弟在外拼杀而自己却在灵力护罩之中稳守于内更难抑的了,自己一直对骆长老礼敬有加,除却当年救命之恩外,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理解,当年便是他看出自己的心思,请宗主让自己外出参战。
那是自己最后一次使用乱心剑了,每每回想起来,邱坚白依旧感到热血不已,纵然心有隔阂,因为一些缘故自己转投他派,但是真正到了生死拼杀之际,剑出时,一切自在不言中,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挥剑的双手也沉稳依旧。
只是这一切都不同了,再也回不去了,便是自己不为流云宗长老,那一幕也难以重现了,直到现在自己依旧难以接受——战刀,没了?
告诉自己这一消息的人就和自己隔着一个人,是他亲口告诉自己的,百余年未见,却不曾想以他修圣之体,竟然老却如此,要知道当年一战之时,屠狂刀何等风采,藏兵双剑斩杀妖兽无数,可那是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无需分心他顾,而防护罩外的四狂刀却是直面无边无际的妖兽狂潮。
百余年,变的不光是铭道剑,屠狂刀看去已然毫无狂意,恰似郁郁中年了。
狂战刀——没了,藏兵阁主也多年未现。
藏兵阁没落了..
对于邱坚白来说,往事如烟,尘封多时,却又因着妖圣滋事,寻却星神掀开过往一幕幕,更难过的是回首间,故人已逝,一切都回不到从前,藏兵八宗立阁的那个时候了。
那时的八位兄弟,是何等欢畅,何等快意,只是一切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了,那个人,她去哪儿了?
邱坚白的眼神越发空洞了——心已乱,死生何顾!
陷入往事之中的邱坚白没有听到流云殿内,宗主骆泓云对三妖圣滋事的描述,之后的一切也不曾入耳,最终唤醒他的是骆平泰,殿内众人已然离去了。
怅然回神,起身而立,邱坚白拱手施礼道了一声‘前辈’。
骆平泰不光是前辈,更是恩人,更是知音,总是最先知道自己的状态。
“坚白,可是修行之中遇到阻滞或有何不解?”在少人的时候,骆平泰和宗主都是称呼名号而非长老的,为的就是给这位修圣更多的归属,骆平泰五十多岁的样貌,搭配上满目关切,如长者一般,言辞之中问及的也是修士最为关切之事。
“谢前辈关心,晚辈无事,方才思虑的是乱心剑意与流云诀相辅之事,这一处却是困扰许久了”,沉稳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应对着面前长者,只是邱坚白不曾发觉自己面上神情是何等苦涩。
“修行忌速,何况道意相溶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创举,莫要急功近利,如有流云诀上不明之事,我和泓云随时等你”,骆平泰的声音和善,言毕转身迈步离去。
邱坚白抱拳躬身道谢,起身时,大殿之内已然空无一人了,意念动时,殿门关闭,他的身形也渐渐隐去,消失在因门关闭而暗了不少的大殿之中。
流云主峰北小山庭院中,骆泓云身处屋内,端坐在椅上,身旁桌边是一盏茶,此刻闭目养神,身侧缓缓浮现出一道红影,周身红衣,便是面上也蒙厚重红纱,仅余双目,看不清样貌,抱拳躬身而立。
骆泓云对他的出现似乎早有察觉,也不睁眼,淡淡的说了声“坐吧”
“是,师傅”,移步入座,这身影对骆泓云极为恭敬,闻言便转身入座,毫无迟疑。
“说说吧”,骆泓云的声音于静室中回荡,却没有传出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