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12年冬,点星域。
妖兽狂潮已经持续了近一年了,人族居地从原本的六百里见方,缩减到了两百里,这里是灵修庇佑的起源地,已经是人族最后的防线了。
如果说凤凰因为有恩与人族而被敬仰爱戴的话,那么灵修庇佑则是人族内部自然发展起来的生存方式,赚尽了世人的尊敬。
生而知道者寡,修士在修行前也是凡人,过平凡的生活,不出意外的话会经历属于自己的一生,没有境界功法之分,没有宗派道术之别。
修士修行追逐的是道,可是道是什么这个问题却很少有修士思考或者回答过,或者说大家对道是什么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流传下来对修为的追逐逐渐成为了主流,判断一位修士境界的高低更多的是凭借修为,而不是个人对道的理解。
灵修庇佑的前身正是修士庇护自己凡间的宗族后人,可是人是很奇怪的,宗族连带着宗族,后人连带着后人,慢慢的,灵修庇佑也就出现了。
先是几个大宗派联合起来对妖域中心提供保护,随后逐步发展到其他大小宗派逐步加入这个阵营,保护的范围也慢慢的扩大,保护的对象也越来越多,也不乏有独行的修士加入。
妖兽狂潮在我看来是有些奇怪的,近乎所有的凡人和低阶修士都生活在核心区,蔓延在外的则是一些大小宗派,他们是这一次兽潮第一波受害者。
妖兽的进攻很没有章法,就是一拥而上,不过它们数量众多,有绝对的优势,倒也不需要讲究什么章法。
不过奇怪的是,我在一旁看到的几次进攻,在进攻前妖兽阵营派出的只是略强于一门宗派的实力,宗级的门派就派上几个宗级的妖兽,圣级的门派就派上圣级的妖兽,名义很简单,就是要来占领山头,让修士另换他处。
一个门派经营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底蕴是有的,对阵也就不可避免了。
可是卫派之战往往以宗派的首领被偷袭重创然后命丧妖修之手为结局。
这也很容易理解,两个宗级强者对战正酣,一方突然加入三四个帮手,胜负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一个门派群龙无首后,妖兽并不会趁势攻伐,而是会给几天考虑时间,然后退去。
很少有宗派不在这考虑时间举派搬迁的。
因此兽潮往往一拥而上,劫掠的却只是几座空山。
人在受到惊吓之后去哪里?答案是安全的地方,对于一个门派来说,山门被占,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呢?
答案正是妖域核心二百里见方的安全区,灵修庇佑的起源地。
这种方式不需要多么频繁的使用,只要有几个宗派去宣扬就足够了——妖兽狂潮来了,玄月宗宗主卫道而死,余众急行庇佑之地,还有好几个宗派宗主并长老殉道,听说灵心宗甚至在妖兽狂潮中全宗覆灭。
没有人会拿自己宗派的未来做赌注,妖域势大,几乎所有的宗派都搬离了原本的洞府,齐聚在安全区。
我和点星也去了安全区,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兽潮所过之地,依旧有凡人生存,而且他们似乎不知情一般,生活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
点星经过的时候也多看了几眼。
去往安全区的路上,点星和我遇见了一个人,后来我知道他是灵心宗的少宗主。
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木然的行走在妖域密林之中,说是行走,比之挪动也快不多。穿着一件白衫,只是这白衫却布满了黑色污点,一如他空洞双目所在的脸颊。
我想如果没有兽潮的话,他一定是灵心宗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生活无忧,修道有术,闲时赏月看花,有意探寻妖域,修好自己的道,然后接替父亲成为下一任灵心宗宗主。
点星说灵心宗的确是除了这位少宗主全宗覆没,他身上的污点是血迹,妖兽狂潮的第一站就是灵心宗。
围而不杀,在人族众修不知情的情况下步步紧逼,将灵心宗包围了起来,依旧是高出一些的实力,没有交涉,面对灵心宗前来交涉的修士也不回应,直接击杀。
灵心宗在宗主的带领下组织过突围,可是包围网越收越紧,每一次即将突破之际,总会有突然出现的妖兽将缺口填补,将众人赶回灵心宗山门。
我想灵心宗众人当时的感觉应该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吧?而且还是不止一次。
点星说灵心宗灭门一事,妖域做的很过分。
的确很过分,数百门人于一次次突围中未损一人,被围困在灵心宗大殿外广场之上,步步相逼,在众人绝望拼死一搏之时痛下杀手。
第一个死的就是宗主,击杀他的是一位圣境青猿,每一次出手都带走灵心宗宗主一肢,最后当着众人的面扯下了宗主的的头,还是一点一点的那种。
没有人比少宗主更加愤恨,睚眦欲裂的冲上前,得到的却是自己父亲的头颅,父亲临死只对自己说了两个字‘守心’,看自己的最后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慈爱和悲悯。
周身门人已经杀红了双目,各种术法攻击齐出,然后在妖兽强大的攻击之下一个个殒命,外圈门人的鲜血又染红内圈门人的双眼。
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这位少宗主,只是他的清醒是被动的,散道,以卵击石的方式去迎战通体血红的青猿——那是他父亲的血,灵心宗众门人的血。
但求一死。
只是他没死,实力的差距使得他连散道都做不到,被青猿死死地摁在殿门巨柱之上,亲眼目睹灭宗一幕,最后几人甚至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惨死。
泪已经流干了,再流,就是血了。
青猿没有杀他,临走前一把将他拍倒在一旁,他就向一根木头一般被拍在耳旁,然后直直的跌到淌血的地面,然后弹起,落下..
这些是我看到的,点星搭手在他肩上,然后我就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醒转时,这位叫明心的青年依旧木然的立在那里,点星一声轻叹后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明心接着木然前行,他要去的是安全区玄心宗,他父亲说玄心明心同宗连枝,那里很安全,如果突围失散的话,就在玄心宗集合。
我和点星看着一步步远去的明心,点星没有说话,我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看不见他的时候我和点星才继续前行,目标点星山,我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这位明心,我没想到点星最后会杀了这位可怜人。
我想世人众修不会知晓,明心就是妖修大战之中杀戮最重的神兽辟邪,噬邪剑也出自他手。
如果没有点星的话,我也不知道这些。
天命十二年冬,点星山,点星和我来到这里已经8天了。
第一天的时候,点星突然跟我说要吃酒,我准备了一天,为此还特意的寻古木制了一把桌子,备满了酒菜。
这里是点星成道的地方,故地重游,当然要庆贺一下。
而且这也是点星长久以来再次跟我提出要吃酒,我一个人吃酒也淡腻了。
只是这酒没能入喉,万事俱备却发现我忘却制椅的时候,我又去不远处寻枯木,回来时,点星已然换上了紫金铠。
打扰这酒食的是流云宗宗主骆泓云,这酒我终究是没能和点星吃上。
我在一旁制了两把椅凳,摆好后静静的等着,谈完后骆泓云站在一旁,点星又站在了他成道时的石台上,一语不发的看着西方。
后来我经过的时候,大家都叫那石台点星台。
这酒食是为了点星备下的,他没来,甚至没有一句话。
他就在不远处的石台上,我就在不远处的石台下,他站在石台上,我坐在椅凳上,我终究是没告诉他酒已备好,我想他有他的道。
酒是我一个人吃的,饭食也是我一个人吃的,那是我吃的最饱的一顿酒食,骆泓云认出了我,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
酒足饭饱之后,我收整了器物,桌椅也塞在了身后储物袋之中,然后在上次睡下时的地方躺下了,只是我吃的有些饱,怎么也睡不着。
七天后点星山上,修士已经很多了。
流云宗一门三圣当先,身后是流云宗一众门人,最低也是宗级修为。其他各宗派均有圣境或宗级修士到场,只是似流云宗这般倾全宗之修却是少有。
请他们来的是骆泓云,让他们来的是点星。更准确地说是点星成道之时的乌光。
这一次乌光持续了七天,妖兽狂潮也停滞了七天。
天命12年冬,人族众修齐聚点星山,星神点星封神点星台,持神剑平妖,着紫金铠甲,玉色遮面,墨色长靴,首望西域,剑指长空。
众修统定圣阶之上为神境,点星为人族首领,号星神,率众修迎战妖域。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就像那暗红色铸锤被周炳卓称为铸神一般,点星是不喜欢星神这个称呼的。
众修统定点星成道之时为天命元年,人族居地为点星域。
我一直在想,点星所说的天命元年说的是我,还是天命。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