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雷渊负手而立,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黑发柔和的披散着,但在此时却透着难言的张扬,那漆黑的眸子中透露出倔强、带着决然,不过无论其神情如何冰冷决绝,也无法掩饰那俊逸脸庞上透露出的稚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一缕悲意,化作魂伤一点一滴砸在他的心间。
使得他那饱经风霜的身影都不免出现颤意,这样的目光他见过很多了,可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孩子带着这样的悲伤,雷渊默默转身,似是不忍再见,但话语却带着冰凉与冷漠淡淡传出。
“蛮族无泪,因为蛮族的泪水更胜过生命....”
雷紫惨笑,目中的泪水终是止住,只是瞳孔中的冰冷却越发刺骨,寒声道:“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次的决定而后悔的,雷氏不救,我雷紫自会想办法救我大哥。”
“哈哈――”
似是听到最可笑的话语般,雷渊长笑出声。
“救,你拿什么去救?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极焱对你百般照顾,你早已被这火煞之气侵蚀的尸骨不存,而你却辜负他的期望,不思进取、一味逃避,甚至到如今也只会责怪他人不去救治。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极焱根本不会这么快就落得如此下场,你幻想着会变得强大,所以自私的服下所有灵药,可是却可笑的不去修行蛮族法。还是说你自以为长得像一名仙,就能成为仙?”
“极焱之所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你的懦弱、你的逃避、你的贪婪...!”
一字一句如针芒刺进心底,使得雷紫目中的决然化作踉跄,神色间的悲伤成为茫然,终是夺门而出,疯了似的跑得不知所终。
雷渊转身看着夺门而出的雷紫,心有不忍,可举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小紫,别让我失望,身在蛮界你以后承受的只会更多。”雷渊低声呢喃。
只是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如果这个世上真有人能救雷极焱,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雷紫。
只是他不能说,也不愿说。
有些事或许命中注定,他不会去阻止,可同样不想去促成。
“蛮神现,日月劫。圣灵出,雷氏劫。圣灵逝,则劫散。可究竟谁是圣灵?”
氤氲的光华带着紫意将雷渊的身影淹没,只有那透着神秘的话语仍在这养心殿内回荡,只是如今这养心殿空空如也,却是无人能够听到…
――――――
痛,刺骨的痛,一如二年前,只是如今的痛更加彻骨,更加纯粹。而二年前虽然痛心,可更多的是伤,是悲,是绝望。
“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雷紫疯狂的跑着,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变得模糊起来,心痛如同要窒息,自责如同万蚁噬心,他感觉不到疼,可如今弥漫在魂中的伤却远远胜过了肉体的疼痛。
疯了似的扯下身上的落叶衫,光着的膀子并非想象中的瘦弱,那流线形如刀削般的肌肉内似蛰伏着令人震惊的巨力,只是如今的雷紫与自己肉身的契合度太低,使得这具肉身蒙尘。
随着落叶衫的离体,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色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化作风刃疯狂切割而来,更带着难言的酷热,只是一瞬间雷紫的发丝便带着焦意,皮肤更是被切割而开,鲜血顺着伤口渗出,眨眼间雷紫便成为了一个血人,触目惊心。
然而,雷紫却似无知觉一般,疯狂的奔跑着,花草树木化作泡影变得模糊起来。
呼...呼......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雷紫终是无力支持,轰然倒下,却是再也无法动弹。
无力、疲惫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不过随着他的躺下,天地间的火煞之气似乎也柔和起来,远不及高速奔跑时那般狂暴。
而借着这股缓冲,他肉身强大的恢复力于此时彰显无疑,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然而天地间的火煞之力虽然没有高速奔跑时那般狂暴,可仍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肉体,只是如今他肉体的自愈能力胜过火煞之气的破坏能力。
然而正因为这自愈之力与破坏之力的僵持,使得雷紫的肉身如同百炼精钢一点一点的强大起来。
一重天,蛮石之境初期。
二重天,蛮石之境巅峰。
三重天,蛮石之境大圆满。
四重天,玉石之体金玉境。
五重天,玉石之体白玉境。
六重天,玉石之体紫玉境。
……
而雷紫肉体竟然就在这短短数个时辰内,从无至有,肉身竟是连破六重天,达到紫玉之境。
肉体强化进度之快,足以让任何人目瞪口呆。
然而雷紫依旧双目无神的躺在地上,肉体越是强大,挂在嘴角的惨笑竟然越是浓郁,脑海中的话语如惊涛骇浪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灵,使得嘴角的惨笑变得更加凄然。
“原来一直是我,是我害了大哥。”
雷紫双眼无神,愣愣的看着天空,九纹天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可他就像没有知觉一般,就这样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熟悉的感觉,好熟悉的感觉,随着肉身的强大,雷紫竟是感觉到无力,那是连动动手指都无力的牵强。
一如曾经,刚学习走路时,他费劲心力只为挪动步伐,只为稳稳的站起来。
茫然,刺疼,他不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能感觉到随着火煞之气炼体,他的肉体变得强大,变得让他骇然,他能感觉到整个世界对他的排挤,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癫狂,那是血色的疯狂,那是蛮族世界唯有血海的执念……
他的肉体就如同一个傀儡,不是肉身无力,而是他的魂没有与肉体契合在一起,仿佛他的灵魂,在另一个平行空间,虽然与肉体重叠,却咫尺天涯。
这就使得他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般的存在,他的肉体就是那木偶,他的意识他的灵魂被囚禁在未知处,使得他的灵魂始终无法与肉体契合,唯有那思绪无视距离,无视一切天埑,化作执念成为那操控木偶的线。
可那根线太过脆弱,它或许能操控一个木偶,却无法操控一个铁偶。
重....好重.........
他能感觉到肉体变得强大,他能清楚感觉到他的肤色变得血红,他那漆黑的发丝也被这血色一点点一点点的蚕食着。
雷紫无声的躺着,他像对肉身的剧变没有知觉一般不管不顾,不,他本来就没有任何知觉。
唯有那漆黑眸子中的茫然,随着肉体被吞噬,在一点一点的淡去,不是在被血色取代,而是变得清明变得坚定,神色间的悲伤随着眼眸的闭合,消失不见,没有再用冰冷掩饰,目中深处唯有坚定闪耀。
咔...咔...
随着雷紫的发力,一层厚厚的血迦缓缓脱落,落出了那晶莹剔透的肤色,只是如今这晶莹中多了一抹血色,一如这蛮界再也不分彼此。
弥漫在空中的火煞之气于此时真的柔和了下来,或许是这具肉体对火煞之力有了一定抗性,或许是这天地认可了他的存在。
雷紫艰难的爬起,挣扎着坐了起来,将那始终紧揣在手里落叶衫缓缓穿上,动作很慢,似乎这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太过吃力。
随着落叶衫的合体,火煞之气似彻底将其遗忘了般,再也没有一丝一毫侵蚀过来。
雷紫缓缓站起,吃力的向着远方走去,步伐很慢,带着颤抖,却坚定不移,一步步的向着他目中的方向走去。
那消瘦的背影,于此时看去显得越发的羸弱,似乎只需要轻轻的吹一下,就会随风而去。
血色的发线,带着煞气的肤色,随着少年的远去,竟是缓缓的淡去,就如同竹篮打水一般,血色随风飘散。
黑发再次飞扬,肤色晶莹光泽如同初生婴儿,
雷紫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原本摇晃的身影随着血色的消散再次变得有力起来。
“竟然血色将我遗弃,那么这漫天血华终有一天将不负存在。”
血天一线中,少年再次被孤立起来,那跳跃的黑色在这血色中显得是如此扎眼,又是如此的璀璨。
他的肉体原本因为血色而入六重天,如今随着血色飘散,再次跌落,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
仿佛间,一切回归了原点。
但,雷紫对于这一切却没有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更没有失望。
十几年来,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火煞炼体,早已习以为常。
火煞之气就如同水流无孔不入,而他的肉体就如同破烂的瓦罐,在被落叶衫隔绝源头之后,终是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随着火煞离体,带走的不仅仅是力气,还有他对火煞之气的抗性。
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只要没了落叶衫的隔绝,火煞之气便会如饿狼般扑来。
而这一次次洗炼,因为没有蛮气伐体,故而始终无法入蛮石之境,但是这一次次洗炼终究让他的肉体变得更加坚韧,而蛮气离体能带走力量带走抗性,却无法带着肉体的恢复力。
而这一次次炼体,对雷紫而言最大的收获便是肉身的自我恢复能力。
当然,这一切有代价,从如今他瘦了一圈的背影就可以看出。
他饿,而且很饿,虽然他体会不到饿的感觉,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瘦了一大圈,只剩下皮包骨头,四肢乏力,头重脚轻。
很明显他的肉体真的很饿……
而他这十几年来吞下的海量灵药,也是在这种状态下被消耗而光,他曾经无数次的炼体,虽然是无用之功,但却令他有了惊人的恢复之力。
这也是他如今能抗住火煞之气侵蚀的根本原因。
已经快二年了,自从雷极焱魔化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引火煞炼体。
雷紫目中闪烁着坚定,或许在那有着蓝天白云的地方,可以解开自己身体的秘密。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填饱肚子。想到这里,他的目中有着冷冽闪过,如刀锋闪耀,释放出惊人的寒芒。
“大哥,曾经你为我撑伞,如今我来为你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