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岭蜿蜒纵横数千里,落叶树无疑是其内标志性的树木,但并非唯一植被,其内自有蛇虫鸟兽、花草树木,自成一生态。
如果说九纹叶是落叶岭的天,那么雷氏部落便是落叶岭当之无愧的主人。
在落叶岭深处,有着连绵巍峨的殿宇依山而建尽显大气磅礴,那深沉的血色,使得那连绵的殿宇咋一看去,如同蛰人而噬的荒兽一般,吞魂噬魄。
这连绵巍峨的宫殿,便是雷氏主脉的栖息地,这些宫殿更是以雷神冠名,是为雷神宫!
在这雷神宫深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一竹屋,不大,却带着古朴的气息,似乎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犹自长存。
这间竹屋名叫养心殿,就是这样一间不起眼的竹屋,却为历代大祭祀长的起居之地。
屋内,一身木制长袍的雷渊负手而立,浑浊的老眼在此时竟是异常清澈,甚至那颤巍的背影也变得挺拔起来,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一袭落叶衫,黑发飘逸的少年,同样默不作声的站立着,不过他并未看向窗外,而是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神色冷漠如万载寒冰。
画中只有一颗树,一个人。
树是落叶树,但却不是血色而是罕见的绿色,而人虽无任何遮掩,可就是无法看清其相貌,端得是神异非常,不过依稀间可以看出,那画中人手作捧心状,似是捧着什么珍若生命的宝物,只是如今双手之中空空如也,却是什么也没有。
屋内气氛明显有些压抑,这祖孙二人却仍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许是这压抑的气氛,已经濒临爆发,雷渊终是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轻声问道:“你可知道这竹屋为何叫做养心殿?更是世代为大祭祀长的居所?”
雷紫明显怔了怔,显然没有意识到雷渊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雷紫并没有接话的意思,雷渊竟然提出来了,自会回答。
“这是因为我雷氏部落任何人,甚至包括族长在内,他们都可以做出不智的行为。但唯独大祭祀长不能,所做所为必须三思而行,不可义气用事。我雷氏部落之所以屹立不倒根本原因便是这养心殿,养心、养心,护心台一片空灵,使灵台不染尘埃。故而火煞之气不可入,如此在做任何决策时,才不至于被火煞之气影响情绪。”雷渊一字一顿,说的很轻很飘。
可这轻飘飘的话语落于雷紫耳畔却重如泰山,养心殿看起来只是确保大祭祀长一切行事归于本心,但隐藏在这之后的责任却化作条条框框束缚着雷渊,使得他一切行事准则都是为了部落。
这些道理雷紫都懂,可是有些事情明知道雷渊没有做错,但他就是无法释怀,因为他要救的人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哥哥,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哥哥,而眼前的老人,他们的爷爷却选择了放弃……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原谅雷渊,不管雷渊因为什么。
因为雷极焱是他最在乎的人,更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亲人。
想到这里,雷紫双眸微闭起来,因为雷渊话语而出现在神色间的那抹颤动,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随着双目的闭合而隐去了。
……
小时候,他们一起咿呀学语,一起成长。
雷极焱很聪慧,无论什么总是一学就会,才三个月大便能说会跑。
而雷紫学习能力却很差,他心里明明什么都很清楚,可四肢协调能力却差得离谱,甚至连做个简单举手动作都很难,至于说话,当张嘴都成奢望时,想说话无疑就成了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蛮族中的孩子一般而言,十个月左右便会走路,更能口齿不清的说话了。
而雷紫近三岁,却连走路都无比困难,说话更是半天才能吐出一个字。要知道同龄的孩子都能奔跑如风了,双手更是有近百斤之力,俨然一个个人形凶兽。
自然而然,雷紫就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废物,而他与众不同的发色以及肤质更是被同龄孩子取笑为怪胎。
而每当这时候,雷极焱就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打的那些孩子哭爹喊娘,打的他们噤若寒蝉,甚至一些十几岁的大孩子,都被雷极焱撵着满山跑。
那时候的雷极焱年仅三岁。
如果说雷紫的废物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那么雷极焱的妖孽足以令任何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也正因为雷极焱的凶残,举族上下无人再敢笑话雷紫,那些孩子更是见到雷紫便是低头绕道,不敢多瞧一眼。
最初,雷紫对别人的笑话并不在意,他努力的学着说话,艰难的跨步。
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他不疼,也感觉不到疼,可那时候他还太小,他不懂。
可直到有一次,他摔的厉害,伤口深可见骨,从来没有哭过的哥哥一边落泪,一边为他上药,心疼的问他,痛不痛?
那一瞬,他的心撕裂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特殊,他真的是一个怪胎、一个废物,原来只有他感觉不到疼,他感觉不到热,感觉不到冷。
其实,他早该明白,只是那时候他还太小,他还懵懂,他还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从那时候,他的双眼无神了,再也不努力跨步了,也不说话,就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也是那时候,雷极焱一语不发的出去了。
雷紫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他了,他恨,他恨这个世界,更恨他哥哥。
凭什么,作为他的孪生哥哥,雷极焱是不可一世的天才,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还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怪胎。
他不服、他恨……
他就这样一坐便是三天,一语不发,他感觉不到饿,更不会饿。
也就是这个时候,雷极焱回来了。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雷紫,他心很疼,他轻声的说:“小紫,不是只有你是怪胎,我也是。我也不会疼,我也没知觉。”
说着说着,便是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胸前刺去,鲜血瞬间渗透而出,他微笑着说:“看见没,哥一样感觉不到疼。”
一刀接一刀,他就这样刺着身体,伤口愈合了就接着刺,鲜血如柱,他却浑然不知,他仍然笑着。
“哥不疼,哥和你一样,一样不会觉得疼。”
他面无血色,可他仍然强笑着说不疼。
那时候他才仅仅三岁。
雷紫无神的双目慢慢有了焦距,他看着面前的血人,耳畔的声音一如这二年来那么柔和,那么让他依赖。
“哥……哥…”
他咬着牙,艰难吐出了这二个字,那是他第一次叫哥哥,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雷极焱笑了,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床上,昏过去了。
小家伙害怕了,看着昏死过去的雷极焱,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雷极焱身边,他紧紧的抱着雷极焱,很紧很紧。
许是累了,他就这样抓着哥哥睡着了。
梦中,他叫着哥哥,死死的抱着他哥哥,再也不肯放手。
那次以后,雷极焱每天什么也不做,就陪着雷紫走路,教他说话。
偶尔,也拿来卷宗读故事给弟弟听。
然而,雷紫学步说话进展很慢,可这识字能力,却着实令雷极焱吓了一大跳。
许多他看不懂的地方,雷紫却会,而且还过目不忘。
其天资聪颖,令得雷氏族人皆扼腕叹息。
从那时候起,雷紫便迷上了读书,每天除了必要学步之外,便是翻阅古籍。
年仅五岁多,他的阅历却胜过了很多成年人。
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越发明白身体的重要性。
不过自从那次雷极焱以自残的方式告诉他,他们是兄弟之后,雷紫便再也没自暴自弃,只是比以往更加努力的学步乃至锻炼身体,值得庆幸的是,空气中的火煞之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所以虽然他身体协调能力进展很慢,但因为肉体的日益强大,至少走路对他而言已不是难事。
他之所以进展如此之快,却都是因为雷极焱。每次族内分配的灵药,雷极焱都纹丝不动留下来用在雷紫身上。
他们因为身份的缘故,更因为雷极焱的妖孽,得到资源本来就多,而且还有雷渊的照顾,更是使得资源丰厚。
而如此海量的灵药都被雷紫一人吸收,导致得便是其肉体的日益强大,不过由于他不能控制吸收药力,更不能配合良好的训练吸收,导致的便是大量浪费。
所以资源虽多,可单论肉体强度也只是跟族内同龄孩子差不多罢了,甚至犹有不及,不过这一切终究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雷紫也不止一次劝说雷极焱服用灵药,可雷极焱却总是以他并不需要而搪塞过去。
而雷极焱也用事实证明,他确实不需要灵药,他肉体之强大,体内火煞之气之精纯,已然深不可测。
可是直到二年前,那时他们十岁。
雷紫早已不再赢弱,虽然略显单薄,但至少能够正常生活。
而,雷极焱却随着实力的提升,踏上了一条不同于蛮族的修炼道路。
雷极焱因为封灵失败的缘故,自然无法开灵,从而导致蛮路不通。
其实,正因为雷极焱封灵失败,所以雷氏部落对于雷极焱自身不服用灵药之事,并未强行干涉。
封灵失败,则注定前路遥远,神智消散更是可能在须弥之间,不过他们却不知雷极焱根本没有灵魂可封,自然只能失败。
身在蛮界,却不可能因为无路,而止步不前,那无处不在的火煞之力时刻灼烧着肉体,使得修行一刻也不曾停止过。
无路便强行开道...
而随着火煞无休止的炼魂,终究是导致雷极焱意识崩盘。
哪怕雷极焱意志再坚韧,在没有灵魂作为支撑的情况下,终究只是无根之萍,随时有断裂之危。
雷极焱神智因此变得狂暴而嗜血,唯有面对雷紫时那眼眸中的嗜血,才会化作宠溺。
可越是如此,雷紫心就越痛,他害怕雷极焱就这样离开他。
因此,他向雷渊求救,希望他能将雷极焱留在养心殿。
因为唯有养心殿能隔绝火煞之力,可结果,显然被拒绝了。
想到这里,雷紫双手不由紧握,他永远无法忘记,更不会忘记。
小时候,当别人嘲笑他是废物时,雷极焱总是会站到他前面,无论是谁只要敢嘲笑他,他都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即便打不过他的疯狂也会让对方后悔。
他那同样瘦小的背影,却以这种方式成为了自己的依靠。
小时候,当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怪胎的时候,一个无法感觉到疼痛的怪物。
那股绝望包围着他,那股冰寒刺痛着他。
是雷极焱用他的鲜血,温暖了他。
多少次午夜梦醒,他看到雷极焱颤抖的咬着牙,原本跟他一样白皙的皮肤,被血色一点一点的蚕食,
他能感觉到雷极焱抽搐的身体所承受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可就是这样,雷极焱却从来没有哼出声过。
因为他怕,他害怕他痛苦的叫声会刺激到自己。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身体感觉不到痛,可他的魂却在刺疼着。
他要救他哥哥,他要救雷极焱。
为此他可以,
不惜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