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中,一绿一白两道身影从锦绣的白云下缓缓掠过。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二十四五,身材颀长,气质儒雅,但长相较为一般。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明眸皓齿,一袭翠绿长衫,长相甚是秀美。
两人聚精会神地看着下方的山峦,等看的久了,那少女揉揉累乏的双眼,娇嗔道:“李峰铭哥哥,咱们都找了三天啦!不仅没看到你说的魔窟,现在连个卷尾巴的猴子也没看到。”
李峰铭笑道:“晏茜师妹,如果今日再找不到,咱们就回去好不好?”
晏茜格格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伸出右手拇指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向师父说是我耐不住!”
李峰铭笑道:“不说不说!”
这二人皆是峨嵋派弟子,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有村民到山上反映,家中的幼女被一恶人擒走。李峰铭受命调查此事,一查之下,竟将自己吓了一跳,三十年来,居然有过百幼童失踪。
他立即想到,这恶人定是利用幼童修炼一门阴邪至极的魔功,根据周围各镇提供的线索,他断定目标藏在这一带的群山之中。不过直到今日,他和小师妹二人,也是没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难道,不在这片山林中?
“你说咱们要是发现了这魔头,他会不会把咱们抓去?”
晏茜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峰铭莞尔一笑,正欲搭话,忽见下方有血色闪现,慌忙朝下飞去。晏茜怔了怔,也连忙跟上。
两人转瞬间到了地面上,见四个周身散发着妖异气息的黑衣人,正欲杀掉那名俊俏的白衣少年。晏茜哪能忍得住,娇喝一声,祭祀手中的灵木剑,刹那间放大数十倍,青绿光芒耀眼无匹,一时间竟胜过当空骄阳。
她默运法诀,骤然斩落!
四人不敢托大,赶忙收回法宝,朝一旁闪去。
夺目的光芒劈在山石之上,发出震聋发聩的嘭然之声,下一刻,飞沙走石,碎石敲木。烟尘过后,地上留下一道怵目惊心的宽三尺、深七尺的裂痕。
叶滇瞧了一眼来人,沉声道:“是峨嵋派的,走!”说完,四人不再管邓余晖,慌忙分头遁去。
“你看着他,我去追!”李峰铭话刚说完,人已在百丈之外。
晏茜收回灵木剑,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朝邓余晖走来。邓余晖看着这位甜美的少女,心里好生感激,挣扎着站起来,作揖道:“多……多谢姑娘!”
晏茜嘻嘻笑道:“怎么样?刚刚我那一剑,厉害吧?”
邓余晖听她怡然自得,不由笑了笑,低头道:“姑娘出自峨嵋派,那当然厉害了!”
晏茜“喂喂喂”叫了几声,轻哼道:“你这话可就不对啦!跟你说,不是我出自峨嵋派就厉害,而是我本来就厉害嘛!”
在谷中呆了十年,他从未见过同龄异性,被这少女一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连连称是。
“是什么是?喂,你叫什么名字?”
邓余晖忙道:“在下邓余晖。敢问姑娘芳……芳名?”
晏茜嘿嘿一笑,用手比划道:“这个名字,你可要记好啦!你的救命恩人——本姑娘的芳名叫晏茜,晏然自若的晏,茜草的茜。嘻嘻!”
邓余晖低声念了一遍,抱拳道:“多谢晏姑娘!”
晏茜大方地摆摆手,笑道:“邓余晖大哥,你已经谢过啦!”
邓余晖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顶。
抬眼间,穿透树叶间隙洒落的阳光下,晏茜笑魇如花,他哪里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一时心神一荡。随即,他反应过来,暗呼一声“糟糕”,心想这少女是峨嵋派的,刚才那个白衣青年纵使不是峨嵋派也出自正道,和他这位血魔老祖门下的弟子乃是夙敌,若是被她得知自己的身份,亦或者那白衣青年将他的四位师兄抓来一个,他定然也会难逃一死。
即便,她刚才救下了自己。
想及至此,他的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晏茜哪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玉脸渐渐羞红,如抹了胭脂粉儿一般。过了片刻,见这英俊的少年还盯着自己,微微一愠,喝道:“喂!还没看够吗?”
邓余晖收回百转千回的思绪,慌忙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晏茜掏出一瓶灵丹,从中取出一粒,递给他道:“我当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呀!而是因为,本姑娘太过漂亮了嘛!呶,这个是治疗外伤的丹药,你快快服下吧!”
邓余晖再次谢过,暗想她没必要用毒药害自己,接来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丹丸入口,化作丝丝的凉气,由喉管游下,直达肺腑,继而传至全身各处,后背上的疼痛顿时减淡,舒爽至极。他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句“好药!”
晏茜听了,颇为受用地眯起双眼,笑道:“我们峨嵋派虽然式微已久,但这丹药却是六大门派中首屈一指的呢!对啦,邓余晖大哥,先前要杀你的,还有地上死的那两个,都是哪来的坏人啊?”
邓余晖心里咯噔一声,还是被她问这个了,他暗吸了一口气,道:“他们都是血魔老祖的手下。”
“血魔老祖?”晏茜惊讶地用手捂着嘴,失声道:“那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恶魔?”
“你们要找的?”邓余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晏茜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最近有村民说有恶魔抓他们家六七岁的小女儿,师父让李峰铭哥哥去调查。他调查后,说什么有魔人用小孩子练魔功,才把我拉来搜寻。不然,我才不下山呢!”
邓余晖暗呼一声,幸好自己今天出来了,如果再呆一段时间,峨嵋派前来围剿,自己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他自打站立起来的时候,就开始聚集真元,可到现在,也不过只聚集了丁点,如果这个时候有个山鹿、野猪在身旁,不消半个时辰,自能恢复一小半。
晏茜又道:“邓余晖大哥,你不是来调查血魔的事吗?”
邓余晖道:“我……我……”他心想若是说出实情,自己定然会不得善终,唯有虚与委蛇,见机行事,方有活下来的机会。
血魔门下十年,他每每受到众师兄欺负时,便是咬紧牙关,不哧一声。他虽有傲骨,但是不善心计,此时生平第一次说谎,面红耳赤地说了两个字,一时激动不已,下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晏茜“扑哧”一笑,道:“邓余晖大哥,是不是你自己不知道啊?”
邓余晖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忽见白色青年急风般穿林折回,柱立在面前,长眉蹙起,道:“你和他们是一个门派的?”
他听了猛然心惊。这白衣青年想来就是晏茜口中的李峰铭了,他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浩荡正气,压抑莫名。而且,李峰铭的目光,如火如炬,似乎在他的视线内,自己的任何把戏将无所遁形。
他再次低下头,漠然不语。一如被欺负地不知如何反抗。
山风习习,吹皱了他的衣衫,消瘦的身躯,似乎更加孤独了几分。
良久,晏茜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邓余晖大哥,既然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何他们要杀你呢?”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洒向山下,低声道:“我练得快,他们担心老……血魔老祖将来会把权位……传给我……”
他说完,再次低下头,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李峰铭皱眉道:“血魔老祖?”旋即,他点了点头,道:“是了,是了。”
晏茜道:“李峰铭大哥,是什么是啊?”李峰铭笑而不答,转头看着邓余晖道:“血魔老祖是不是每十年便需拿四十九名幼童练功?”
邓余晖猛然抬起头,失声道:“你怎么知道?”说完才想起他是名门峨嵋派的弟子,知晓这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晏茜拉着李峰铭的胳膊晃悠着,娇声道:“李峰铭哥哥,再不讲讲,我就先走啦!”
李峰铭摇摇头,一脸无奈,道:“你可知咱们峨嵋派必修的秘技,《金火旋劲》的来历?”晏茜傲然道:“那是当然啦!那是一千多年前,咱们门派还是六派之首……”
李峰铭打断她,道:“金火旋劲是我派长青真人对了克制血魔王的嗜血功所创,如果我所料不错,血魔老祖应该是继承了血魔王的衣钵,你们所修的,是不是嗜血功?”
邓余晖道:“是,是嗜血神功。”
李峰铭听了,为之一笑。这些邪魔,有时候也颇为可笑,总喜欢将一些又阴又邪的功法谓之神功,魔教之人,也个个号称自己是八荒神教的弟子。他说道:“血魔老祖罪孽滔天,害人无数,不过我看你练毒不深,而且不似穷凶极恶之辈,若是你能将血魔老祖藏身的地方告诉我,我师兄妹二人今日就放过你如何?”
晏茜也道:“邓余晖大哥,看的出来,你虽然身在魔窟,但性情却不坏啊。”
邓余晖内心激动不已。若是他没受伤,元气犹在,或可从两人手下逃脱,但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没有逃脱的可能。他又想起之前李峰铭的身法,如果说追不上他那几位师兄,实在是没道理可言。
如此想来,李峰铭是在故意试自己了。念及至此,他把血魔洞的所在,连说带指,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至于什么守卫江湖道义、不能卖师求生,血魔老祖从来不宣,他也从未学过。
他猜对了一半,李峰铭并非是在试他诚心,但李峰铭确实追上了一名他的师兄,但着急截下他,拍了一掌,把他给打死了。
等他说完,李峰铭点头道:“我有心放你一马,但愿你没说谎,血魔老祖不除,方圆几百里百姓难安。就算你说假话,我也能找到真正所在,不过费些时日罢了!自然,我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也不能做废你魔功、毁你根基的事情,这样——”他说着,掏出一粒荔枝大小的姿色丹丸,接着道:“此药名为‘三月碎心丸’,乃是利用九九八十一种毒药炼制而成,吃了后三月内无虞,但日期一过,心脏会碎裂成灰。若是你有心改过,服下此药,三月之内将魔功散尽,到峨嵋派找我,我会将解药给你。”
晏茜看了一眼,心道:“这不是‘六腑凝息丹’嘛,说的好不吓人。”见邓余晖求助似地看了自己一眼,她蛮不在意地摆手道:“吃吧吃吧!”
邓余晖登时有些心灰意冷。为何,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血魔老祖是邪魔,怕他逃走,喂他毒药,而面前的两名是正派的弟子,不信他能改过,又让他吞服毒药。
先前,他为晏茜的天真感染,对她颇生好感,直到此刻,他刚温暖片刻的孤寂的心,再次坠入冰窟。他接过“毒丹”,慨然吞下。
“甚好!别忘了三个月的期限!”李峰铭说完,又对晏茜道:“今日已经打草惊蛇,晏师妹速回师门禀报,我先去到血魔观察一二,以防血魔老祖逃走。到时候若是发生变故,我会以烟火传讯。”
晏茜点了点头,临走前对邓余晖道:“邓余晖大哥,你也赶紧远离这里吧!将来,晏茜希望还能见到你。”
邓余晖轻轻一叹,点头道:“三个月之内,我会来峨嵋派解毒。”
晏茜微微一诧,随即姗然一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找我啊!”说完,她飘然朝天空飞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等他收回目光,李峰铭抱拳道:“一时的歧途并不可怕,只要你能悬崖勒马,将来说不准大家能成为好友。万望你能弃暗从明,好自为之!”
他转身离去,身形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