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人带着秦伯鸣去看的院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
毕意,没有缺憾、住得很顺心的院子屋主会尽可能自己留着,除非急等钱用,一般不会变卖。只有可要可不要、不太喜欢的院子才会想要脱手。
有些院子的瑕疵很小。微小到,或是窗户开的位置稍微高一点低一点,或是单纯只是不喜欢哪个邻居,甚至住得久了,排水不畅,需要经常疏通管道。额,种种可笑的理由,奈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被变卖的院子中比较好的那些通常会被熟知底细的邻居或故旧及时下手收入囊中。
象秦伯鸣这种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能挑选的也就是几个瑕疵稍微大些的院子。
最先看的是一个极小的院子,各方面都很粗糙,也就是个小泥屋,稻草和着黄泥混着些碎瓦砾砌的墙面。就算秦伯鸣长年住山洞,那山洞也是精心修整过的,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粗糙。牙人也知道他看不上,只因为顺路才带他来看看,连门都没进就领着秦伯鸣去下一个院子了。
走不多久,就看见又有一处院子,实在是荒废太久了,满院荒烟蔓草,数处屋墙倾颓,修整起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秦伯鸣只能呵呵了,牙人又领着秦伯鸣去下一个院子。
下个院子更磕碜,修得实在难看,修院子的人审美完全扭曲变形了。乍一见惊得秦伯鸣愣了一下,这么奇葩的院子还真难得一见。牙人很明白地领着秦伯鸣去下一个院子。
接下去看的院子跟左邻右舍挨得太近,共用院墙,共用灶房茅厕。看院子的时候一群看热闹的邻居,如此热情的邻居实在不适合秦伯鸣目前的状况。秦伯鸣示意牙人去下一个院子。
一个院子到处是水渍,一看就四处漏风,不能遮风挡雨。
一个院子地势太低,一到雨天就积水,地面有些乌黑的淤水。
一个院子布局不合理,好好的空间糟蹋了。
一个院子紧挨街口闹市,满院喧嚣。
一个院子离养殖场很近,太臭。
一个院子离屠宰场很近,秦伯鸣不想听哀鸣。
一个院子是凶宅,秦伯鸣看见路人走路都避着,牙人过去都带有几分勉强的神色就心里有数了。
……
好不容易看到个还算周正的院子,半新不旧的,邻居不热情也不疏远,也没有太多让人格外不喜的地方。秦伯鸣就挑了这个。
就是不知为何,牙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邻居隐隐有些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秦伯鸣当天就牵着马带着行李搬进院子了。
大门一关,邻居们就探出头来,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散了。
直到第二天也没见院子里闹出什么动静,也没见有人从院子里落荒而逃地跑出来。
邻居吃过早饭,在院外聚了一圈,用眼神互相交流,对里面神经大条的新任院子主人充满无限的好奇。
被认为神经大条的秦伯鸣正在院子里用染料给金鸡上色呢。
染料是昨天四处看院子时,路过镇上书画铺,顺道买的。书面铺老板看秦伯鸣一身文士装扮,很得意地拿了上好的染料推销给他,说方圆百里只有他家才有这样的好货色。
怎么画总归不太像真的,无奈打算一切从简,大略过得去也就是了。
让金鸡重新用水洗过一次,用朱砂染了鸡冠和颔下肉垂,用红棕色给他涂了全身的羽毛,用墨绿色染了几根尾羽,再用墨色染了几根翅翎和几根尾羽。衬上底色金光,看过去也似模似样的。
秦伯鸣让金鸡把金光稍稍收敛一点,又盯瞩他别碰水免得掉色。
邻居们最后还是没顶住好奇心作祟,三五成群找了借口来拜会新邻居了。
拜会新邻居很正常,秦伯鸣没太在意,歉意地跟邻居们说院子没收拾好,也没茶水招待大家。说等过两天收拾好了,请大家来吃乔迁酒。心里可愁了,自己不吃世间食物,一起吃饭怎么办呢。
邻居们粗粗环顾了一下院子里的状况,就一起匆匆告辞了。
拍拍胸口,出了院子的邻居们紧张的心情平复后,窃窃私语地谈论起他们的院子似乎没什么虫了。
原来,这个院子有个极大的瑕疵,大到吓跑历任屋主,那就是院子里有虫,非常大,非常多。
邻居们没被吓走是因为虫子就窝在那个院子里,没到处逛荡。
邻居们第一次知道院子里有虫是十年前,屋主脸色苍白地托人帮忙卖掉院子。相处快半辈子的邻居们问起他好好的为什么想要搬家,领着邻居们进院子看了看,结果看见一院子鼻涕虫,多得一群人相顾失色。
鼻涕虫不可怕,但一群半尺多长的鼻涕虫就可怕了。
室内、厨房、院中、树下、石缝,到处都是灰色、黄褐色或深橙色,软乎乎,黏兮兮的鼻涕虫,爬行后留下银白色条痕,满院白痕纵横。
院中的果蔬花木都被祸害得七七八八了。
虫多得让人失去灭杀的勇气,屋主把院子交托给牙人就远远搬走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看过。
后来,过了挺久院子被卖了出去。
鼻涕虫畏光怕热,白昼潜伏在石块落叶下,夜晚及雨天外出活动。院中的白痕会被人忽略,所以院子还是卖得出去的。
邻居们还记得第一个搬进院子的屋主深更半夜落荒而逃的样子。
次数多了,邻居们习惯了历任屋主的狼狈,从最初会隐隐同情买院子的人,转变成了每次有人买院子就等着看好戏,反正鼻涕虫又不伤人。
牙人也习惯了不断接手这个院子,仲介费不赚白不赚。
直到秦伯鸣买下这个院子,情况才改变了。
秦伯鸣一直住在院子里,愣没出点什么状况。
牙人松了口气,毕竟每次保持沉默卖这样的院子,心里并不舒服。
那群鼻涕虫象十年前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能克制那么可怕的虫群,秦伯鸣在邻居们的眼中也有些可怕。
乔迁酒居然没人来,秦伯鸣为自己欠佳的人缘叹口气,同时又松了口气,不必烦恼该怎样陪邻居们共进午餐了。
其实秦伯鸣没做什么,他只是按老祖宗传下来的做法,甫一搬进院子就按照曲谱弹了首净宅乐。
说不上是因为净宅乐奏效了,还是因为他家有只活蹦乱跳的大金鸡,总之秦伯鸣不知道他的院子闹虫灾,直到他几十年后搬走都不知道。
注:
蛞蝓(kuoyu)(Limax)无脊椎动物,腹足纲,蛞蝓科。又名水蜒蚰,俗称“鼻涕虫”。
陆生,无毒!
生活在阴暗潮湿、多腐殖质处,畏光怕热,白昼潜伏在石块落叶下,夜晚及雨天外出活动。
杂食性,喜食幼嫩多汁植物和地衣、菌类等。取食植物的嫩叶嫩芽,为蔬菜、果树、烟草、棉花等的敌害。
黄蛞蝓可入中药,有消肿止痛、消痰平喘、清热去毒和治不育等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