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剑法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为了增强我们的筋骨和体能,师傅经常想着法子地来折磨我们。大师兄刘启明和二师兄胡玉萧好歹在花叶宫里呆过一两年,稍微还适应些,我本来是初来乍到,再加上是个女孩,虽然在街上流浪的生活强化了自己的生存技能,但并不是每顿都吃得消。
那天,下着大雨。师傅竟然命令我们三个人站在雨中。大雨滂沱,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风吹过,是彻骨的寒。
师傅还是坐在亭子里,悠哉悠哉地享用着暗姬送到嘴边的花果点心。偶尔和她们调笑几句,惹得她们生出满脸羞怯的红晕。
原先还能看到亭子里的动静,想象着软榻上狐裘的温度,还能慰藉一下身体的冰冷。但不知站了多久,师傅还是没有发话。我就开始受不住了。我感觉我眼前的景象在纷繁地变换,看不清哪个是师傅,哪个是暗姬。到最后,所有的人影都成了母亲的身影,她似乎还在我耳边轻轻地呼唤:“月儿,过来,到娘怀里来。”那个怀抱,太充满诱惑力,我真的踏步向前,不过仅是一步,我就倒在了雨中。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牡丹被,红罗帐,菱花镜,梳妆台,分明是女子的房间。听到外面有响动,我又赶紧躲在被子里,假装熟睡。
听到有人轻轻咳了咳,紧接着说:“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听着嗓音,软软的,柔媚入骨了,应该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吧。遂睁开了眼,果真,眉如远山青黛,眼似碧波流转,吴盐胜雪,檀口香腮,果然是个玲珑精致的妙人呢!
她并未因为我长久地盯着她而生出窘意,反而淡然自若地说道:“宫主说了,你身子弱,叫你好好调养一番。如果实在坚持不来,就留在暗姬坊吧,让那些手段熟巧的嬷嬷们,来调教调教你,不要再当他的徒弟了。”
她这话说得平常,我却如临大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师傅要放弃我吗?我怎么可以呆在这个地方,要做一名暗姬吗?以色侍主,妖颜惑众,这和青楼卖笑的娼妓有何区别?母亲说,让我拥有自己的爱情,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留到这里,岂不是希望渺茫?
她察觉到了我眼中的惊慌,勾起红唇,向前挑起我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么一张脸,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呢!当他的徒弟有什么好?还要受那么多的苦!你要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体,这是取悦男人的资本!不明白吗?”
我实在不懂得她要说什么,但是她所说的生活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拼命地挣扎,想要离开这里,我真的害怕,如果再呆在这里,师傅真的不让我回去了。
她眼神中蹦过一丝厌恶,说:“即便你现在成为他的徒弟又如何!等到将来,你长大了,长得妖娆动人了,能够吸引男人了,他干脆不顾师徒伦理,要了你又如何!”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禁脔,我不想因为一张脸而招来祸患。我奋力挣开她的手,跑了出去。我没头没脑地跑着,直到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我抬起眼来,是师傅。
他的头发微微乱着,衣服也些微地散着,眼神里尽是慵懒与轻慢。他打量着我,似乎想证实我是否已经康复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忙不迭地说:“师傅,徒儿错了,徒儿再也不在训练的时候昏倒了!徒儿的身体很棒的,以后可以和师兄们一起站下去的!您要相信我!”
他看我目光闪烁着,扑哧一声笑了,说:“暗姬坊有那么差吗?蓝姬是怎么对你的?竟然让你吓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也省了我一番嘴舌,”然后他捏住我的下巴,逼视着我的眼睛,眼中抹了一层嗜血的光,说,“记住,要变得最强,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这件事后,我开始认识了蓝姬。她是师傅的宠姬。因为她喜好穿蓝色衣服,尤擅跳舞,舞蹈时,衣衫如风乍起吹皱的春水。真个是柔若无骨,娇媚似花,裙带舞动,衣袂翩翩,宛若掌中燕、花间蝶。这样的女子,也怪不得师傅会留意她。
也是从这件事后,我开始恐惧自己的样子。我怕极了我会长出一张与母亲极为相似的容颜。母亲告诉我,这张脸迟早会给我带来祸患,具体什么祸患,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这张脸会让我成为别人的禁脔,会让我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地生活。于是,我开始利用自己心中所学在自己脸上一点一点地伪装,一点一点地加以消除或者增加,尽量让这张脸更平凡,更不显眼。我幼稚地认为,只要让师傅留意不到,我还是师傅的徒儿,我的感情世界仍不会受到别人的强迫。这只是我的自保,就如师傅所说的,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一样,即便真的是欺骗,也情有可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