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街道上蜷缩了多少天,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每天像个乞丐一样,向过路的行人、摆摊的商家讨要食物和钱财,或者为了一丁点的残羹冷炙和别人哄抢,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惜,我总是那个被压在底下挨得最惨的人。最后,索性我就不参与这种强盗行径了。因为我发现,每次伤痕累累都很耗费我的精力和时间。可能我还未填饱肚子,就已经被打死了。八岁的我,虽然还比较幼稚,但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我还是不愿意干的。
我原本不是个乞丐,或者,我现在仍然骄傲地认为,我不是个乞丐。一个月前,我还在这个地方最中心的繁华地段,繁华地段里最热闹非凡的地方呆着。
什么地方?
脂粉面,温柔乡,逍遥客,醉情堂,***心,烦恼皆忘,天上人间,赛过鸳鸯……
这样迷醉的曲子,醉心楼里的姑娘都会哼唱,老鸨看到贵客上门、千金一掷的时候,也会哼上一会,涂抹的浓厚的脂粉被皱起的皮肤扑簌簌抖下来,每次都会让我恶心地吃不下饭。
每当老鸨用她那老鼠似的小眼睛捕捉到我一脸的厌色,总是用拿着手绢的手插起赘肉堆叠的腰,掐着个嗓子对我嚷:“你个小王八蛋、丧门星、赔钱的玩意!看什么看!回去跟你娘说,这个月再不接客,就把你这个小兔崽子卖了换钱!”
一般她的话刚落下,我就会瞬间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说实话,也许是在醉心楼这样一个莺莺燕燕、红袖暖帐的地方呆久了,我的审美情操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了提高。老鸨那样的姿色(如果还能算上姿色的话),我是半点也看不上的。我一会一阵风似的,跑进母亲的阁楼,一头钻进母亲的怀里,寻找暂时的安静。而只有在母亲怀里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暖。
母亲很美,美得像是天上的仙子,远远不是外面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得上的;母亲也很冷,她的眉间总是凝着一道寒霜,让人不敢接近,更加不容亵渎了。她总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眼神空洞着,找不到焦点,仿佛远处的喧闹与繁华都与她完全隔离开来,就像一幅绝美的不可复制和超越的画,只是那精致的脸上总是流连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我钻进母亲的怀里,拼命嗅着她怀里的暖意与清香。母亲勾起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说:“又招鸨母生气了?”
我不屑地撇撇嘴,说:“才不是呢!她除了看到钱的时候开心了,什么时候不是生气的?只不过我一不小心就撞上去当了出气筒呗!”
母亲无奈地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毕竟我们寄人篱下,没有赶我们走已经很不错了,没什么事就不要招惹她了。”
我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生气地嚷道:“可她,可她,总是让你,让你……”我的声音莫名奇妙地哽咽了。我本来想大声喊出来的,想让母亲知道她还有我,让她知道我还在意着她,可是终究是说不出那个肮脏的词,无法鼓起那份勇气。
母亲伸出纤细的手指拭去噙在我眼角的泪,苦涩地勾起嘴角:“小月,我们来这里六月有余了吧……”母亲说着,眼神又飘忽着,向着窗外探去,她轻柔的声音最终消散在深秋浓重的雾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