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走了,拖累没有了,这个家庭好像被压抑的太久太久了,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喘口气了。每个人的脸上重现了往日生活的快乐和精气神。但是好景不长,一切像昙花一现又不复存在了。因为母亲被查出了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开始变的半疯半傻,痴痴呆呆。没过多久便出现了像植物人一样长时间躺在炕上昏迷不醒,再也下不了炕了。这个家庭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消极、烦恼、痛苦和矛盾重重之中。
三个儿媳妇又重新操起了给婆婆端屎接尿的旧业。刚开始大家还能坚持两天,因为这是一个家庭里作为儿媳妇应尽的义务。但是长病无孝子。很快老二、老三媳妇就变的不耐烦了。
“这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刚送走了一个,晦气还没有散尽,又续上一个,真是烦死人了。”他俩经常伺候完婆婆后在院子里这样的发着牢骚。
后来,开始找各种由头借口打滑逃避进婆婆的房门。好多的时候轮到他们照看病人的时候不见他们的踪影,梅香婶只有替他们去做了。
再后来,两个小媳妇干脆耍起无赖,既是人在家里也不靠近婆婆的病房半步。还从病人窗前走过时捂着鼻子嫌脏嫌臭。大家都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可是他们的男人都管不了他们,还有谁能说他们什么呢?说了也是白说,面对这样的人渣,不仅占不到一丝便宜不说,还弄个自找不痛快。只有梅香婶最没有骨气,无时无刻不守候在婆婆的病床前。
这样子还不够,两个小媳妇又开始在家里兴风作浪,挑起了新的事端。
“这日子再没办法往下过了。活不成又死不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臭气熏天。钱也是白白地花光了,好人却穿不上一件衣服,吃不上一口好饭。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得分家。”一日早晨,老三媳妇拽着她男人的衣袖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你个大男人,倒是说话表态啊?”她责备着他的男人。
“我支持弟妹的话,得分家了。这日子真是没法再过下去了,你们看看这院子里哪里还像个家啊?到处是药瓶子药罐子,到处是一股子药味夹杂着屎尿味,弄得像医院里的住院部似的,真是熏死人了!”老二媳妇从他们的房间中也跳了出来道,好像他们事先约好了似的,故意在演双簧。
“分什么家,娘还病着呢。”老二好像很生气地追着他媳妇从房中跑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个屁。”老二媳妇恶狠狠地骂着自己的男人。
老二羞的满脸通红,但再没敢多说一句话。
大家都走到院子里。扎西叔披着外衣,叼着旱烟枪也缓缓来到人群里。梅香婶在婆婆的房子里忙进忙出。年龄大点懂点事的孩子们愤怒地看着婶子或是自己的母亲,年龄小不懂事的几个娃们嘻嘻哈哈地打闹着看热闹。
“老二、老三媳妇,你们真的要分家吗,这是你们俩的意思还是你们男人的意思?”扎西叔沉沉地吸着旱烟,烟雾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其实他很清楚这一定是这两个媳妇的主意,他们完全垄断着他们的男人,他们的男人在家里只是个傀儡,他们的意思直接代表了他们全家人的意思。他这样问只是想刺激一下自己两个严重患了“妻管严”的软蛋弟弟,出一下胸口压抑很久的恶气罢了。自从父亲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两个弟弟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家里有万事他不再和他们商量,只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找他们的媳妇说话。他作为大哥,更像是一位父亲,厚重而包容。他可以说是一家之主。但却现在的状况是藩王割据,他已经没有了像父亲年轻时那样一言九鼎的统治能力,家里好多事情全凭两个强权派弟媳妇左右乾坤。他明知道这两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主,他对他们气愤不已反感头顶,如果是自己媳妇,他一定会狠狠地揍上一顿把权力抢回来。可是他们毕竟是弟媳妇,不是本房之人。他们自身不顾脸不讲理,胡吃白赖胡搅蛮缠,不拘礼数不尊妇德。他们的男人都管不了他们。他作为他们男人的兄长,又能怎么办呢?打不能打,说理又说不过他们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他能做的只有气在心头又无可奈何,最大努力尽作为大哥的义务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维护这个大家庭表面上暂时的和谐稳定太平而应付和对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吧!把无尽的艰辛、痛苦和愤怒往自己肚子里咽。比起两个弟媳妇,自己的媳妇太亏了,可是谁叫她是扎西的媳妇,大儿子的媳妇呢?谁叫她本质上是那么的贤惠和善良呢?谁叫他和扎西一样的命苦呢。
“大哥,分,这个家一定得分。这不是哪一个人的意见,这是我们大家的想法。”老三媳妇态度非常强硬地说道。
扎西叔厌恶地白了一眼老三媳妇。狗屁大家的想法,还不是你一个人在搞串联捣鬼搬弄是非。他把脸转向老二媳妇。
“老二家的,你也一定要分吗?”他问。
“是,一定得分。”老二媳妇态度也很坚决。
扎西叔半晌不发一言,双目凝视着前方。但是他好像什么也不看。
“我的意见是等娘走了再商量这件事,好吗?”他在问两个弟媳妇,又好像在问现场所有了人,更多的是好像在求两个弟媳妇。
“不行。你看这家里的状况,还叫人怎么生活哩?”老三媳妇说。
扎西叔没有理睬她,继续说道:
“母亲现在正在病重之中,我们作儿女的却闹这件事情,你们说合理吗?她会寒心的。”
“她已经成那样了,纯粹半个植物人,成天昏迷不醒的,知道个什么啊,寒心什么呢?弟兄们长大了终归要分家的,这很正常,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二媳妇说。
扎西叔愤怒地瞪了一眼老二媳妇。
“大家说吧,我的意见是等娘走了再说这件事。”扎西叔几乎是在哀求大家。
全场一片沉默。这两个媳妇在,他们的男人哪一个敢放一个屁,都像缩头乌龟一个蜷缩着脖子,看一眼这个望一眼那个,不说一句话,不发一声言,好像天生就是哑巴和傻子一样。而孩子们不懂事的不懂事,懂事的在母亲、婶子和伯伯之间也不好做选择,不便参与大人们的事务,只能保持沉默不吭一声。
“大哥,那就分吧,分家过自在些。这样子硬把大家圈在一个院子里,总不得劲。别人家的弟兄们一结婚就分家,我们各家的娃们都这么大了还弟兄三家圈在一个院子里过活。爹活的时候,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不允许弟兄们分家散了心。可是现在爹不在了,我们就分开过吧,各家过各家的生活,自由自在,互不干涉,也少些矛盾和闲气。”从来不发言的老三突然站出来说道。他这是完全在顺应他的媳妇,讨媳妇的欢心,谁都能看得出来。
“大哥,三弟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分了吧。”老二也发话了。
扎西叔失望而伤心地半晌沉默不语。
“那就分吧。”他突然说。说完沉重地低下头去,艰难地转过身子,不看任何人,留下疲惫不堪的背影向自家屋子里走去。
这时,从母亲的病房里传出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滚吧,都滚的远远的,我只有梅香一人就够了。一群狗娘养的畜生!”母亲歇斯底里的悲鸣声立刻从她的病房窗户里传遍了整个院落,久久回荡在每一个院子中人的耳朵、脑海和心里。所有的人们都不由地全身颤栗起来,院子里顷刻间变的鸦雀无声,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