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门此次内门选拔之事被岑泽的失踪所打乱,直接取消了。本有长老站起来反对,却是被高辛榆阳强势压制了。现下里整个天阳门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岑泽,给这位惹不起的紫华峰峰主一个交代。
岑泽失踪之后,着急的人除却受故人之托有义务要护他周全的高辛榆阳之外,还有一人便是曲江了。他自从镜宫逃生出来,清醒以后没有一天不去打听着岑泽的消息。说他重情重义也好,一厢情愿也罢,但是像他这样看重情谊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对此,身为岑泽师父的高辛榆阳也都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岑泽这小子是得了上天眷顾的,连带着榆阳对曲江也是稍加了些留意,在岑泽行踪未定的期间时不时的指点曲江一二。
且不提天阳门中人是如何,单说岑泽。
他被这古怪的女子所救已经有一月之余,期间一直宿在这水下的溶洞里,身上的多处伤患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他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心中的疑惑实在是太深。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他帮这个女人接好了两只断掉的腿,又问了这个叫做“柔”的女人很多的问题,即使她每次都是断断续续不断的重复着师傅的名讳和只字片语,他还是想问。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的,至少他反复问了几次之后可以确定她叫做柔。她喃喃不断的喊着“榆阳”,一脸充满希望和欢喜的表情,至少可以确定她一定是认识师傅并且没有恶意的。
这一个月里,岑泽出不得溶洞,都是这个叫柔的女人抓来鱼,取来水,偶尔摘来些野果子供他果腹的。岑泽也教会她很多东西。最初这个奇怪的女人竟然不会取火,吃鱼都是生吃的,是他耐心的烤熟,细细的对她叨着东西必须熟了才能吃。是他每次洗干净果子递送给她,才让她明白了果子不能不洗就吃。也是岑泽每天不停的在石壁上刻着她的名字,教着她简单的字句。如今她已经会说简单的句子。
“柔”岑泽看着溶洞外的水域,轻声问着“那片宫殿是什么地方?”他终于问出了这一个月来他最在意的事情。
女人覆鳞片的双手捧着鱼,低头咬着,听见岑泽的问题抬起头来,美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恐。“坏…地方…不能去……”当即也就丢下啃了一半的鱼,抓过鱼的手紧紧的抓着岑泽干净的衣袍,拼命的对着岑泽摇头。
岑泽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难得的对她温柔的笑了。“我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需要找到出去的路。”
柔听岑泽要离开,双手上的力道更是紧了几分,脸上有直白的不舍和悲伤。“榆阳,不走,柔,会想。”
岑泽叹一口气,伸出白皙的手摸着她的脑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师父,可是你一次也没有听进去。”无奈的摇摇头,一字一句郑重的,“我,叫,岑,泽。”一边用石子在地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仔仔细细。“榆阳是我的师傅,助我找到出路,我带你一同离开,去找我师父,可好?”
柔点点头,又快速的摇着头,“好…不好…”手指这水域里若隐若现的宫殿,蹙着眉,“坏地方,有好多…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表情变得万分的惊恐,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部,“好多血…火…人…死…红的…榆阳,榆阳,榆阳…好怕…好怕……快走…不要回来…。。”岑泽抓着她的双手,想让其情绪稳定下来,却是被柔挣扎开,快速的脱开身,钻进了了水里,速度快的眨眼便消失了。
柔心思单纯,心智不全,行为如同稚儿,但她不会说谎,她说危险那就是一定危险的。她死惊恐害怕这那片宫殿,疼痛抱头,喃语着让师傅快走不要回来这里,更是说明一定有办法离开这片水域的。
这只言片语里,岑泽更是坚定了自己要离开的心。他既然大难不死,说明天都助他。天怜他无母孤苦,让他留着性命,好探寻他母亲的事情,解求他的身世之谜,他怎能甘心被困在这里。
当下,岑泽便深吸了一口气,用紫阳剑在洞口的壁障上划开一个出口,举身钻进了水里,朝着那片隐约的宫殿游去。
那片水晶似的宫殿看似近,实则远的很。岑泽闭着一口气在水里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摸进几分,内心实在焦灼。他靠着体内灵力充足,延长着腹中的气息,快速的划着双臂,瞪着双腿,终于在气息将尽的时候游到了宫殿外。
猛地向前一划,却是撞在了一片柔软的壁障上,虽没有将他震出去,却也让他难近半分。岑泽抽出紫阳剑,正要依样画葫芦,把眼前的这层壁障如破洞口的那层壁障一样用剑划开之时,却被人从后抱住,拉着他要远离。
岑泽挣扎着,低头看见自己腰际一双覆着银色鳞片的手,便停止了挣扎,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覆在腰际的这双手上,安抚般的拍了拍。
腰上的手果然松了些力气,岑泽借此挣脱开来,转身面对着她。因在水中不能说话,岑泽只是坚定的看着她,指了指身后的宫殿,神情是说不出的坚决。名叫柔的这个鲛人女子一愣,眼里是说不出的哀伤,“榆阳…别去…坏…地方…留下…”说着,好看的蓝眸里似有诉不尽的难舍与乞求,眼泪落在水里并不是液体,却是一颗颗冰晶。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常人定然是万般的怜惜不忍的。
但是岑泽没有,他的心决绝如铁。他必须要离开这里,必须要活着出去,他有他心里必须要去寻求的答案。
岑泽对着她摇摇头,转过身,提起剑在壁障上重重一划。
壁障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出现裂痕。在剑尖划过时,壁障竟然如同有生命一样自行顺着下划之势向内避让了一寸。岑泽讶然,复又再次划出一道剑痕,却是依旧如此。他不死心,举着剑又劈又砍,横竖划了好几剑,这壁障就像是活的一样,在剑尖触碰上来的那一刻躲开了。
岑泽一口气息尽,又有些恼怒,忘了自己在水中,微微一张口便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呛得脸色发红。他手拿着剑,一手紧紧握起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壁障上。这层壁障也只是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睚眦欲裂,他不信,他一定要出去。转身盯着柔,眼眸微微充血,生了些许血丝,显得有些狞色。
柔被他看得有些惊吓,微微缩了缩身子。见岑泽依旧是那样决绝的目光盯着她不放,只好咬着唇游过来,伸手扯了扯岑泽的袖子。
岑泽不为所动,伸手指指这壁障,又坚决的看着她摇摇头。洞口的壁障她都来去自如,且看她的神色如此犹豫,那这眼前的壁障对她来说显然亦非难事。岑泽打着手势强行得拉住她的手,要她带他进去。她摆摆手,表示着拒绝,岑泽便把紫阳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神色无比的认真。大有她不答应,就要毅然自刎的样子。
她咬着嘴唇,眼睛里满是忧郁,却也没有再拒绝。伸出覆银鳞的双手,闭上冰蓝的眼眸,嘶哑的嗓子里吟咏出生涩难懂的咒文。她声音不似平日的粗粝而是尖锐的刺痛人的耳膜,饶是岑泽定力再好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段咒文吟唱完,她的双手处发出冰蓝的光芒。柔双手探入壁障的裂缝处,用力向两边拉开,水便随着裂缝变大而朝里涌进。直到被她撕裂到一人可过的大小时,她伸手拉过岑泽执剑的手往缝隙里面钻去。
两人毫无阻碍的进入到壁障之内,柔嘶哑的嗓子发出一字一顿的音节,“可…呼…吸…不要…。”提醒着岑泽这里可以不用在闭气了。岑泽点点头,放开了心肺中沉着的那口气,吐掉了适才喝进去的那口水。
岑泽眯着眼睛,适应了这里碧蓝幽幽的光线,才重新睁开眼睛去环视自己所处的环境。目光所及,是一扇宏伟高大的宫门。门上的漆已经剥落了,一块深褐,一块漆黑。大门两边的石柱上各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龙身完好,龙目中竟还有逼人的凶光,片片龙鳞栉比,栩栩如生,似是转开眼就会活过来,朝你一爪抓来。
岑泽上前几步,踏上门前的雕着九龙戏珠台阶,身至巨门前。衣袍无风自动,一袭墨发被吹得飞扬。这里的确没有风,但是在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有一股阴寒的气息纷涌而来。只有他看见了这气息中腾飞怒吼,密密交缠的群龙。
岑泽生生受着这骇人的气机,咬牙着牙,脚掌死死地扒住了台阶不肯退后半分。嘴角有鲜血溢出,眼中却是一派的毅然。
落后岑泽半步的鲛人女子柔似是全然无感,她随着岑泽踏上台阶,这最后一步也是轻松落下,身子只震了震,便恢复常态,一脸茫然的看着衣发飘扬的岑泽。
(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