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娘上前替两人换了热茶,戒玉许久没有见韵娘,对她微微一笑,问道:“小公子可在房里?”
韵娘柔声禀道:“谢公子关怀,小公子不见天日十七载,身子阴寒,入秋后便整日在暖房中,不能出来向公子请安。”
戒玉神色黯然,低声道:“他吃了许多苦,说到底也是我瑞王府有愧于你们!”
阴山君冷笑道:“别往自己身上揽,这仇恨太深太重,你背负不起!如今不是论情深恨浅之时,若有愧,便早日铲平无极殿!取昏君的首级来送我!”
韵娘安慰戒玉道:“公子无须悲怀,小公子如今身子好了许多,能说好多话了,妾身日日教他识字,昨日刚认得马,他便说等天暖和了要出去骑马呢。”
阴山君示意韵娘退下,看着戒玉不耐烦的沉声道:“这里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明日你便要出发去楚国,可想好应对之策?”
戒玉心中伤感之情敛去,他冷冷的看着案上的两份密旨,寒声道:“我相信你的情报,既然如此,那么晋王便没有机会看到这密旨了,两份密旨都会放在安王的眼前,他别无选择!”
阴山君皱眉道:“那晋王那边若是选择和鲁国合作怎么办?”
戒玉喝下最后一口茶,将杯口倒放在案上,勾唇冷笑,“即刻派人,在途中截杀鲁国特使,决不能让鲁国的人进入金煌城!”
“可那宝月郡主若和辛无忌联姻,对我们有何好处?”阴山君不解。
戒玉清俊的脸上浮现出莫测的笑意,“她不会和辛无忌联姻,她要联姻的人,是我!”
阴山君目瞪口呆,“你?!”
“不错,她和我们是同一种人,彼此都要一争天下,婚姻之事不过是一种手段,她不会在意他的夫婿是何人,谁能助她夺位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燕国很快便会自顾不暇,燕皇还在指望用楚国来安境肃内,哪里还有军队来帮她?辛无忌连太子之位都坐不稳,对她有何用呢?”
阴山君还是不解,“那她又凭什么和你联姻呢?”
戒玉眼神犀利,沉声道:“由不得她不同意,如今她的底细落在我们手里,燕皇的密旨在我们手里,楚燕边境不到五百里,杨珩的二十万大军还在我们手里,萧慎言想调走十万驰援西北,想都不要想。她若能于我联手,边境的大军便能帮她威慑晋王的兵马,这么划算的买卖,她是不会拒绝的,否则这一切都会倒向晋王,任她再力挽狂澜,也于事无补。”
阴山君怔怔的看着戒玉,任他自称小诸葛,也不由叹服此计甚妙,表面上宝月郡主和辛无忌联姻,在楚国赢得支持,绊倒晋王,暗中和戒玉结盟,麻痹燕皇,待大事成后,楚国也能助戒玉登位,两人守望相助;各取所需。
只是,如此一来,你日后娶了宝月郡主,你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怎么办?阴山君没敢问出来,儿女情长不归他管,他只关心江山社稷、国仇家恨,这别人的家事不问也罢。
——
燕楚之事,事关重大,不能明目张胆,昭昭于天下,所以只能让戒玉只身前往,见计隐秘行事。阴山君的信鸽早已出发,为他拦下鲁国使臣的脚步,为他赢得时间。
可没想到刚出城门不久,便被一辆四马轻车给拦下了。
嘉隆公主双目红肿,面带泪痕,站在马车前凄楚的看着戒玉。
戒玉有些头疼,她怎么来了?看样子是在皇后处得知了和楚国的联姻之事。
戒玉只得下马,行礼道:“公主见谅,属下还有公务要办,还请公主移驾。”
嘉隆泪水簌簌落下,“本宫知道,你是去燕国联姻的,父皇要将我嫁给楚晋王之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问过我愿不愿意嫁?”
嘉隆的声音越来越大,双目死死的盯着戒玉的脸。
戒玉无言以对,虽说此番去楚国,自己不会去帮燕皇与晋王联姻,但戒玉也不想这嘉隆纠缠于他,便劝道:“公主,属下只是尊圣意而行,
实属无奈。公主的心思可以向陛下倾诉言明,相信陛下自会定夺。”
“哈哈哈,倾诉?父皇怎么会在意我的感受?他只会为他自己的江山社稷考虑,子女的婚姻不过是加固政权的手段,在这宫里,他给一个妃子的恩宠都比我多,我为什么要为他牺牲我自己的终生幸福?”嘉隆情绪有些激动。
突然她攥着戒玉的手臂,“戒玉,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趁机逃出燕国,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下来,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不想嫁给任何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戒玉看着这个单纯得幼稚的女子,她生于帝王之家,从未历经过苦难,不过是被父母做主了婚事,便失了理智分寸,殊不知,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女子都难以和心爱的人相守,还要为生计安危烦忧。她,不过是温室中的花朵罢了,纵容娇艳可爱,却不知人间疾苦,为了自己的一缕****,便要抛却养大自己的父母与人私奔。
戒玉为重阳感到一丝失望,嘉隆麋鹿般的大眼睛充满哀求,让人不忍,戒玉突然想到了曦月,他的曦月还等着他去接她出宫,前方的将士正在浴血杀敌,时时刻刻都在死伤,自己还在这里和无谓的人纠缠,心中便冷了下来,他抽出手臂,嘉隆的脸上寸寸白了下来。
“公主错爱了,属下身份卑微,岂能高攀金枝玉叶,况且,属下已与人定亲,有负公主一片盛情。”戒玉一番话彻底让嘉隆绝望。
他与人定了亲?他心里对自己根本无意!嘉隆雪白着小脸,连连摇头,“你是怕父皇怪罪,才这么说的,是吗?我不相信,与何人定亲?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
戒玉心中不耐,朗声道:“我与她早已盟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公主请回吧,属下告辞了。”说罢,便纵身上马而去。
嘉隆回过神来,戒玉已经走远了,嘉隆追上前去,却被衣衫绊倒在地,“我不信!就算你有婚约,我也不介意,你不要让我嫁到楚国,不要!纪戒玉,不要啊!”
嘉隆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看着轻尘扬起,人影已无,嘉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辛无疑看着一路上的城镇村庄都已经被荒芜了不少,天地无人耕种,路上也会碰到不少逃避战乱的流民。西北大乱,天下皆知,如今临近西北的百姓,看到大军前来,纷纷避走,唯恐殃及鱼池。
前方排出了品字形的卫队探路,唯恐落入敌人的圈套,如今大军已经潜行了七日了,之前伏击五万大军的人马不知所踪,众人更加谨慎了。
辛无疑看着前方山坳里的平地,若有所思,延伸过平原,前方便是一座密林,穿过这片密林,便临近西北境了。
如今离金都已相隔几千里之遥,大军餐风露宿、疲惫不堪,急需休整。看到前方一大片松软的平原,将士们都发出雀跃之声,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萧慎言年纪也大了,长途跋涉下愈觉得浑身骨头酸痛不已,当下也提议在平原上安营扎寨。辛无疑没有应声,皱着眉头,独自走到山头处,眺望着远处。
这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让人吃惊,可辛无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看着远处的山岭,总觉得像吃人的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想将所有人吞噬其中。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辛无疑苦苦思索着。
众人等待着主帅下达扎营的号令,可久久没有动静,有个士兵便顺势在旁边抓了个准备过冬的野兔,准备晚上烤来解解馋,众人见了眼红,有的便用箭弩射了一只南飞的大雁下来。
大雁中箭而落,跌落在辛无疑脚下。对,鸟群!那山岭比身下的这座山大了许多,可却寂静无比,密林上没有一只鸟儿飞过,死寂一片。
是什么惊走了鸟群?是人!是很多人!!
辛无疑星目微眯,真是选的好地方啊!自己的大军疲累不堪,若是在这平原中安营扎寨,自怕半夜便会被人包围在这四面环山的谷底,插翅难飞!
可敌军如何能计算他们的行程,提前做好埋伏呢?辛无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