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千层玄色祥云刺绣的靴子落地无声,此刻靴子的主人停了下来,脚下一只香囊静静的躺在脚下,香囊上绣着一条湖蓝色的胖胖的鲤鱼,腾空跃起,张着嘴巴,憨态可掬。
嬷嬷慌忙上前,行礼道:“见过殿下!这香…。。”
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这是我掉的香囊。”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捡了起来,没有半分停顿,身影继续向前走去。
嬷嬷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曦月绝望的闭上眼睛,无数个念头滑过脑海,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出。她睁大眼睛,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走向前面。
他是谁?为什么要说香囊是他的?是救他?还是另有居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曦月有些懵了,可来不及多想,嬷嬷已经上前,看见她脸上的红疹,不由目光微缩,她黑着脸把曦月身上摸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刚刚才发现一个浑身红痕的人,如今又是这幅模样,说是巧合还真有几分不信。
嬷嬷冷声问到:“这红癣是怎么回事?”
曦月没了香囊,心中大定,不管那人是何居心,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曦月换上了一副怯怯的表情,柔声鬓道:“小女体质敏感,昨天帮父亲收拾东西,不知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上便起了这些红疹,请嬷嬷勿要见怪。”
嬷嬷心中狐疑,突然看见她腰上的香囊,不由心中一动,一把扯下来,气味馨香,并无怪异。
嬷嬷回身让那还未离去的太医上前,太医细细的检查了香囊中的香草,又看过曦月身上的红疹,皱眉道:“并无不妥,应是碰到些什么东西,造成体质敏感。”
嬷嬷这才又细细的做了其他的筛查,转身走了。
虽然刚出正月,天气仍然寒冷,可曦月的夹衣却被湿透了,心中不停的念着:“祖母在天有灵,月儿总算没有闯出大祸来。”
过了半个时辰,一份长长的名单交到了之前训话的那位嫔妃手中,她美目淡淡掠过,便递给了身旁的宫女。
稍刻,内侍便开始念着名单,曦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闭上眼睛不住的祈求着祖母庇佑。
体态不婀娜者弃,发疏色淡者弃,牙黄不齐者弃,体有异味者弃,肤黑粗糙者弃……
“蓝秀儿、夏姝、孙琪…。。”
那内侍的声音响在曦月耳边,如同那催命符般可怕,
“陆芷儿…”曦月突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由向那名字的主人看去,见少女露出了绝望的之色。曦月心中怜悯。
名单很长,不知道何时才能念完,曦月听他歇了口气,不由大喜,没有她!
可喜悦还没有爬上脸庞,“纪曦月,司马兰沁…。”
“嗡…。”曦月的脑袋轰鸣,目瞪口呆,她看着内侍的嘴一张一合,还在往下念,曦月没有看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和那陆芷儿一般颜色,也没有注意到陆芷儿同样投来一抹怜悯之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哪里出了错?今日险境重重,可为何还是逃不掉?莫非这是命?!可父亲还在宫门口等她,戒玉哥哥还在等着她,若是她被留在这里,他们怎么办?他们该有多伤心?
曦月浑浑噩噩,惊怒之下仿佛失了神智一般,任内侍将她带走。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又在另一处殿内,什么情况?这是哪里?
这殿金碧辉煌,脚下踩着的地镶嵌着玉石,映出曦月一张煞白的小脸,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那金钱草隔着香囊药效不够,脸上的红癣竟然褪去了不少,露出几分颜色来。
曦月惊惶的环顾四周,厚厚的绣花垂帘,梁柱巍峨耸立,雕龙画凤,美丽的宫娥恭卑的跪在两侧,前方台阶上铺着厚厚的美丽的地毯,顺着那地毯望去,上方金光闪烁,左右都坐了好些人,最上方高高的龙榻上斜斜靠着一人,却看不真切。
曦月看着身边站着二三十个女子,其中也有陆芷儿,恍然醒悟,这应该是那无极殿的最高的殿宇,是那燕皇的内殿。
纪原品阶低微,何曾知道君王选妃的种种,又如何让曦月知晓,早做应对。
曦月心中的计划和希望一步步落空,走到这里,反而突然平静下来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么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什么比刚才的危机更可怕的呢?只要不祸及亲人,牺牲了自己又如何?自己的命本来就是纪原给的。
曦月眼睛投向了上方,刚才那个捡香囊的男子似乎是往殿上走了,是在这里吗?他是谁?会在这里拿那香囊指证她吗?应该不会,若是如此,何需费这许多功夫,当做没看见走了便是。对了,嬷嬷叫他什么来着?曦月极力去想,却一时想不起来,当时脑中空空,并没有听得真切。
——
在曦月宫中惊魂的时候,宫门外有两个男人心中更是如在热油中煎熬。马车走了大半,出来的女子们大都热泪盈眶,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和家人执手相泣;也有那个别痛哭失声的,比如那怀化大将军壮硕的女儿,估计只有莲儿知道她的悲伤和别人有些不同罢了……
“怎的还没有出来?”纪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跺着脚。
已经近申时了,戒玉的心从紧张到焦虑,从焦虑到不安,从不安到侥幸,可如今,连这侥幸也变成了一盆冰水。
“事情肯定有了别的变故,我们再等等吧”。
正说着,又一批女子被内侍带了出来,好多都面色惊惶不已。
几人急忙寻找曦月的身影,没有…没有…。也没有…。,戒玉彻底的慌了,冲上前去抓住一个女子,问道:“里面可有何事发生?”
女子本就惊魂未定,见一陌生的男子抓着自己,吓得惊叫了一声。
戒玉耐着性子,忙抽回手,行了一礼,:“小姐见谅,舍妹也在里面,不知情形如何,唐突之处还请小姐莫怪。”
女子见他倜傥俊美,翩翩风度,脸上一片急切之色,说不定是有心上人在里面,便道:“我等是经过首选进入内殿进行再选,落选后才被带出,若你等的人不在这里,便是留下进行终选了”,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刚才在内殿中,有一女子身上藏了东西,浑身都是红痕,被执事嬷嬷发现,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纪原在一旁听了,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段念等人忙扶了纪原到车上坐着。
天空仿佛失了颜色,戒玉踉跄几步,面白如纸,背后传来了莲儿捂着嘴失声痛哭的声音。
“你若不弃,我便不离”,耳中回响着这句话。
“有女子身上藏了东西,浑身都是红痕,被执事嬷嬷发现,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曦月…。?曦月…!”戒玉突然目呲俱裂,状欲发狂,冲向宫门。
段念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可他的身手岂能制住戒玉?眼看宫门侍卫脸色一变,眼睛往这边看过来,
“戒玉!莫要胡来!”
纪原清醒了过来,喝止住他。
戒玉如浇了一盆冰水,定在那里!钢牙咬碎,眼睛红得滴出血来。
不能,如此以卵击石,岂不是白白送死,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必当要他百倍、千倍的偿还!曦月是他的命,他如今留着残身,粉身碎骨也要为她报仇。想到曦月惨死,他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和咆哮。
他脸色如寒铁,飞身上马,策马狂奔,不知去了哪里。
留下纪原悲恸不已,马车里一片哭声…。。
——
曦月哪里知道外面的乌龙掀起了惊天骇浪,只凝神肃目,绕着心中的千千结。
燕皇身形魁梧,酒色过度皮肤有些松弛,比纪原大几岁,已近知命。或许人年纪越大,对娇嫩年少的就越喜欢。燕皇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看着脚下青葱般的少女们,眼中露出了兴味,少女个个容颜娇美,体态婀娜,眼中如小兔般有着惶惶之色。
或许是后宫太多女子为了在宫中生存,施展百般手段邀宠献媚,燕皇有些厌倦了,对那些并不心甘情愿入宫的女子反而来了兴致。他天生颈后有一块黑印,少时嬷嬷们便说那是龙鳞,可燕皇缺觉得那是逆鳞,他从小便喜欢抢夺别人珍爱之物,看着别人切齿哀痛,那种得到手的快感让他身心俱快,妙不可言。
皇后轩辕氏端坐在下方左侧,她是燕皇还是兴王时纳的王妃,如今年老色衰,情淡爱驰。幸而膝下育有一女一子,父亲轩辕正保因当年辅佐燕皇登基有功,贵为当朝司空,才保得中宫之位。不过她常想怕是燕皇根本不在意这皇后的位置上坐得是何人,因为自登基后,燕皇便如换了一个人般,再不登中宫的门一步。
皇后看着眼前花朵般的女子们,心中早已麻木。从兴王府中仅几位妃嫔,到如今后宫中几千嫔妃,那人欲壑难平,早已如魔。
轩辕氏看见燕皇眼中毫不掩饰的欲念,心中冷笑,面上依旧高贵雍容,朝一旁的内侍微微颌首,内侍便高声说了规矩,按名单念起了名字,念到名字的便走上阶去,让燕皇和皇后、贵妃皇子们看得分明,内侍便在一旁禀报女子的家门,品阶,年龄等,如燕皇喜欢,便赐玉,如不满意,则赐花,赐玉的送往后宫,赐花的则由皇子选为妾室,或者妃位者选为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