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那千人喝彩、万人瞻仰的壮观场面勾引得项羽心里痒痒的,不由自主地面向鞠场,却是走一步,退一步,迟疑不决,“若因贪玩而误了正事,可如何是好?”踯躅片刻,又想:“擅长蹋鞠者,既有恶少,又有饱学之士,可谓成分极杂;若能识得一两个,以作耳目,岂不比单打独斗强耶?”计议已定,喜从心来,便欣然而往。
项羽挤开黑压压的人群,定睛一看,其时比赛已暂停,球员正在歇息,便饶有兴致地打量鞠场。这鞠场面积广阔,东西走向,呈长方形,两端各设六个对称的像小房子一样的“鞠域”——或称“鞠室”,比赛时各由一人把守;场地四周设有围墙,围墙之外是规模不小、环绕成圈的看台。比赛分为两队,互有攻守,以踢鞠进对方鞠室的次数决定胜负。而鞠是将两片皮缝合成球形,里面则塞满了毛发(1)。
(1)鞠:即球。唐代在制球工艺上有两大改进:一是把用两片皮合成的球壳改为用八片尖皮缝成圆形的球壳,球的形状更圆了;二是把球壳内塞毛发改为放一个动物尿泡,“嘘气闭而吹之”,成为充气的球,这在世界上也是第一个发明;据世界体育史记载,英国发明吹气的球是在十一世纪,比我国唐代晚了三、四百年。宋代制球工艺比唐代又有提高,球壳从八片尖皮发展为“十二片香皮砌成”,原料是“熟硝黄革,实料轻裁”,工艺是“密砌缝成,不露线角”,做成的球重量要“正重十二两”,足球规格要“碎凑十分圆”,这样做成的球当然质量是很高了;当时手工业作坊制作的球,已有四十个不同的品种,每个品种各有自己的优缺点;制球工艺的改进,促进了踢球技术的发展,而制球手工业的发展又反映了社会需要量的增加。
又过了一会儿,比赛还没开始,不过球员已起身活动了。项羽又往鞠场探看:两队各有十二人;西头插有一面大旗,上书三个大字:“齐天社”,旗下的球员们不是五大三粗之徒,就是外形粗犷之辈,看起来皆孔武有力;东边也扬着一面大旗,上头也是三个大字:“稷下社”,旗下的球员们亦身形魁梧,装束整齐,都隐约透露出一股书卷气。项羽不免犯疑,凑近旁边一兴致盎然的老者,行礼道:“敢问太公,不知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呢?”老者面显诧异,往项羽身上扫瞄了好几遍。项羽只道是露了破绽,有些发慌,正欲借故离去,却忽听得对方惊道:“怎地连他们也不知晓?莫非足下是外地人?”项羽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并非临淄人,故而对他们一无所知。望太公赐教,以解心中之疑。”“哦,原来如此。”老者呵呵地笑了,“老朽不才,愿为足下指点一二。”便往东边一指,“‘稷下社’的球员乃稷下学士,来自稷下学宫,虽然都是读书人,功夫却俊得很呢!看到了么?那个外形端正,皮肤白皙的汉子便是球头,姓蔡名润,因球技在稷下学宫属第一,故曰‘蔡镇稷’。”接着往西头一指,“‘齐天社’的球员在临淄可谓远近闻名,每日不是饮酒赌钱,就是打架斗殴,除此之外,便是球不离足,足不离球,蹴鞠的本事好着哩!那个一圈黑须,鹰视狼步的黑脸汉子便是球头,姓孟,单名一个‘宣’字,因技艺高超,‘齐天社’的人皆不能与之相比,故自号‘孟霸天’。”项羽听了末一句,心中不悦,冷笑一声,“爷爷手段了得,亦不敢在名号中加一个‘霸’字!这厮有甚本事?狗一般的人,竟敢自号‘霸天’?好没道理!若有幸让我撞见,非叫他吃一顿好拳!”
老者闻言慌了,喃喃道:“不可高声。”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告诫道:“壮士,不可逞强!常言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你看那孟霸天:枭视狼顾,凶神恶煞,端的是一个壮汉!若惹恼了他,撒起泼来,难有敌手,可谓人人胆寒,故而众人皆敬而远之。”项羽鄙夷地瞥了一眼,傲然地提高音调道:“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这厮若惹爷爷不顺眼,必一拳打翻了他!”说者豪迈,听者注目。可巧旁边有一个与‘孟霸天’交好的无赖,听了这番言语,怒目而视,卷起了袖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出此狂言冲撞霸爷,莫非嫌身上的血太多了么?”嚣张地一拳击来。项羽冷笑地回复一拳,击得那人立脚不住,连带不相干之人也随其连连后退。那人愕然了,紧盯着项羽,心有不甘,却忌惮得紧,不敢近来,“小子,你别得意,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去告诉霸爷,让霸爷来收拾你,回头定将你大卸八块!”一边恨恨地骂,一边畏畏缩缩地提防,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那人窜至鞠场,余怒未息地朝项羽回望一眼,嘴角微露得意之色,在“孟霸天”的耳边这么一嘀咕——添油加醋地增了不少词。“孟霸天”立时变色,凶狠地朝项羽瞪了一眼——一副欲吃人的模样。项羽两手交叉,冷冷地与之对视。“孟霸天”的眼里露出了更骇人的凶光,紫棠色面皮更黑了,傲然地一挥手,“兄弟们,上!”众球员应声而动,腆着肚子,横摆双手,望着项羽,似笑非笑地压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众看客都紧盯着他们:有人起哄,有人相劝,更多的人默然,临近项羽的人则恐慌地散开了。项羽一动不动,脸上显现出笑容了,夹杂其中的是一目了然的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