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堇叹道:“瞧这模样,这条羊肠小道已废弃多时了!却不知是否还能使用?”项羽笑道:“祖父勿忧。籍儿先下去打探一番,再作定夺。”不等回话,已钻进了荆棘,踏上了小道,迤俪下行。“籍儿,小心,不可莽撞!”“知道了,祖父!”“梁儿,你也去。对籍儿要好生照顾,不可造次。”“是,叔父。”项梁领命而去。
二人披荆斩棘,沿着山道,拨开茅草,蛇一般地灵活穿插。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方已经坍塌,有些地方已经为荆棘所覆盖,而更多的地方则布满了落叶和其他的一些腐烂物,因而路面有些湿滑。有好几次,项羽都踩了空,差一点便直落谷底,慌得项梁急忙伸手去拉,这才有惊无险。尽管如此,项羽还是险情不断,有一次,竟然滑落出了小道,直往下坠,亏得他眼疾手快,狠狠地抓住了一些灌木,这才止住了下滑的趋势;其时项梁救援不及,慌得失声惊叫,吓得上面的项堇和项伯也是面如土色,连发询问,意欲下去探个究竟;项梁忙劝阻了他们,待项羽拽着灌木,揪着茅草,猿猴一般敏捷地向上攀爬,又嬉皮笑脸地出现在项梁的跟前时,他那悬着的心才止不住下滑的趋势,轻轻地落了地,本欲发火,严厉训斥,可一看到项羽那英勇无畏的模样,话一到嘴巴便往回咽,换上一副平和之态,正色道:“休得莽撞,不可造次,须知祖父方才忧心如焚呢。”项羽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叔父,侄儿小心便是。”于是二人继续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项羽惊喜道:“叔父,我似乎听到山泉声了。”项梁喜道:“不是好像,而是确实。瞧,那溪水可清澈哩。”项羽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喜得飞奔下山,惊得项梁在后一个劲儿道:“籍儿,小心!慢一些,叔父追不上你了!”项羽大笑道:“叔父,若你能追上我,那岂不是显得侄儿已未老先衰了吗?如此又怎么能威震天下,为列祖列宗争光呢?”“呵呵,籍儿言之有理。”可转念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项梁佯作怒道:“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莫非叔父已经老了么?”项羽哈哈大笑,“叔父误会了,哪里显老?如今可是英明神武的年纪呢。”“小兔崽子,真会说话!”项梁仰天大笑,又与项羽嬉闹起来。
又转了几个弯,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便出现在眼前了。这溪水清澈见底,从高处向低处落去,滑过乱石,不时地激起寸许高的白浪;待行至一稍微狭窄之处时,忽不相让地向前挤去,或呜咽作响,或嘻嘻哈哈地散了,留下一片白沫:这或许是被挤痛者洒下的“泪水”,也许是喜不自胜者被擦下的“脂粉”;水中的鱼儿见溪水如此欢快,也乐了,便时而向后滑行,时而向前漫步,时而调皮地藏身于一片鹅卵石的周围,遮遮掩掩地探听动静,似乎在和溪水捉迷藏。
这溪流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流向何方,宛若一条白玉,洁白无瑕得令人心醉,一直向远处延伸,直至消失不见了。项羽叹道:“山没有水,还真是没有灵性;倘若有了水,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变得鲜活起来了。”项梁笑道:“籍儿,叔父先前可真是小瞧你了。”项羽奇道:“何出此言?”“嘿嘿。吾本以为:籍儿与我们一样,不过是个赳赳武夫;此番闻得籍儿又口吐雅言,方知你并非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呀。”项羽红了脸,“叔父说笑了,籍儿本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么。只是身负家仇国恨,心中不乐,因此平日里只是谈兵讲武,不做文雅之举。”“唉!”项梁叹了一口气,“倘若故楚不是被贼秦所灭,倘若家园不是被贼秦所毁,那么,籍儿定可以出可为将、入可为相,光耀门楣,显名于诸侯,为世人所景仰!可惜……唉!”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项羽也叹了一口气,紧握双拳,义愤填膺地说:“孩儿时刻不敢忘记家仇国恨,誓与贼秦势不两立!”凝视着他那神情坚毅、果敢决绝的样子,一股爱怜之意顿时涌上心头,项梁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无奈又期盼地说:“孩子,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便要承担报仇雪恨的重责。”项羽坦然一笑,“叔父言重了,籍儿不苦!”
项梁会意地一笑,不再发话,只是怜爱地搂着他,望着清澈的溪水,叹道:“籍儿,叔父真想让你像这泉水一样洁白、干净,本本分分地做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忽又听得项堇在呼唤他们了,只得改口道:“籍儿,咱们上去。”于是二人沿着曲折的小道,小心翼翼地上了山。听了二人的汇报,项堇大喜,“真是天可怜见,承蒙上天眷顾,预留了一条小道以应付不测。”扫视四人,叮嘱道:“须谨记这条小道,以备不时之需。”果断地决定当晚在茅屋安身……
不知为什么,项羽总觉得心神不宁,躺在干枯、柔软的草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不时地朝贾狐偷瞄一眼,暗自度道:“不知这厮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总觉得这厮不是好鸟,可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难道真是我多虑了?不可能,此种焦躁不安之情形,尚属首次,必有缘故,或许是先祖在冥冥之中特地向我示警呢。嗯,总之,不能对这厮放松警惕,且看他如何再耍手段。倘若惹火了老子,一棒结果了他!”于是将伏虎剑置于枕下,身旁竖放着哨棒,佯作安卧状,却密切地注视着贾狐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