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后是一片菜园,其时那上面除了一些野菜便是长势旺盛的野草了。过了菜园,信步前行,走了约莫几十步,一条大峡谷便横在眼前了;向下一望,白云出岫,风过袖底,俨然深不可测;几声鸟鸣,几声鹰啼,不时地传来;再凝神一瞧,一条宛若白练一般的小溪流在谷底温柔地绕行,灵活地穿插;抬头远望,英木苍苍,忽而是鸟雀成行,嬉笑作伴,相依相偎,从此处笑闹到彼处,又从那里欢快地追逐到这里;忽而是雄鹰翱翔,飞奔山脚,干脆利落,宛若飞箭,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展翅高飞,直击苍穹,表演似的展示了一番后,得意地大叫几声,唬得鸟儿花容失色,四散飞逃,它更心满意足了,便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尽情地漫游于天地之间。
项羽很是感慨,叹道:“人就应该像雄鹰一样,无可阻挡地翱翔于天地之间,为世人所称颂,被时人所敬仰。”项梁点头赞同,“是啊!雄鹰这玩意儿,飞行之时,可高可低,可快可慢;低的时候,尚不如地上的公鸡,高的时候,令万物望尘莫及,难觅踪迹;缓的时候,不如慢吞吞的蜗牛,快的时候,可比强弓上射出的飞箭。所以,人这一生,该缓时则缓,该快时则快;时运不济时,可能还不如街市上的乞者、监狱中的囚犯,可一旦时机来临,就应该奋然而起,傲立当世,声名播于天地之间,达到一个令时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令世人只愿生敬畏之心、不敢存超越之念!籍儿,你要切记呀!”项羽只觉得热血沸腾,霸气十足地回道:“叔父放心!籍儿这一生,休让我服天下人,只会让天下人服我!”项梁见项羽神情坚毅,信心满怀,心甚欢喜,欣慰地说:“籍儿有如此大志,可敬可佩,也不枉费了叔父的这一番苦心调教!”
一旁静听的贾狐不由自主地叹道:“少公子志存高远,器宇轩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项羽听了,心里欢喜,“这厮倒是说了一句人话。”便投过去一个友好的目光。贾狐心里有愧,不敢直视,忙将目光移向一边。项羽也不理会,又抬头远望,已是斜阳西沉,满目霞光了。远处的山峦,起起伏伏,郁郁葱葱,宛若碧波万顷的大海;热血一般殷红的残阳洒在这一片“大海”上,金光粼粼,色彩斑斓,十分艳丽,别有一番韵味。
远处隐约传来了樵夫的伐木声;不多时,几声鸟鸣划破了寂静的山林,她们似乎是受到了惊扰,又好像是在呼唤远处的同伴。项羽不觉有感而发,“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项梁惊异道:“籍儿一向不喜读书,此刻为何吟咏起《诗经?小雅?伐木》中的诗句来?”项羽笑道:“叔父,侄儿不喜读书是不假。可也并非目不识丁的蛮汉么?”有意地朝贾狐瞥了一眼,“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唉,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不知谁可以做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之共度时艰呢?”贾狐脸色一热,回道:“公子说笑了!虽说人海茫茫,可要说志同道合之人,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项羽笑道:“既如此,烦请先生指条明路,以解救我等脱离困境。”此言一出,不消说贾狐,就连项梁也吃了一惊,忙问究竟。
项羽郑重地说:“叔父请看,此屋的前面是一块平地,后面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大峡谷。倘若贼寇从前面来攻,那咱们可就进退两难了。似此如之奈何?”项梁吃了一惊,又探头往下看,只见烟雾袅绕,陡崖峭立,顿觉凶险万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出了一身冷汗,决然地点头道:“籍儿言之有理!常言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为了以防万一,速速撤离此处才是上策!”项羽自然无异议,笑问道:“先生以为如何?”贾狐暗自心惊,又有些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心想若反对必令对方怀疑,只得口出良言,无甚二话。
三人奔到屋里,唤醒二人,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项堇低头不语,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先生,此处是否常有人来?”贾狐闻言心里欢喜,不紧不慢地说:“此处坐落高山,临近深谷,确是凶险之地。但正所谓:越是凶险的地方则越是安全。因此,当日我在此处虽住了一些时日,却不曾见一个生人,可谓人迹罕至。不过……”项堇奇道:“不过什么?”贾狐看了看项梁和项羽,笑道:“不过二位公子也是言之有理。故究竟是撤离还是权且在此处安歇一晚?狐不敢造次,还望主公定夺。”项堇看着项伯道:“你的意见呢?”项伯想了片刻,“侄儿以为:贼秦要想发现咱们躲藏在这里,恐怕并非易事;况且咱们在此处只过一晚,明早便起身撤离,料想发生变故的可能性会比较小吧。”项堇不置可否,仔细权衡。项羽急了,催促道:“祖父,不可存侥幸之心,速速撤离此处才是上策。”项堇回道:“撤离?说得倒轻巧!往哪儿撤?何处才是稳妥的安身之所?倘若在路上和搜捕的秦军忽然撞上了,为之奈何?”“这?”项羽一时语塞。项梁和项伯面面相觑,一时也无话。贾狐暗自欢喜,却脸色平和,自然地说:“除了这个地方,我也委实不知还有何处更安全。”便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态。
项堇惊疑不定,思索了半晌,依旧是:撤,有顾虑;留,也有顾虑,又权衡了一会儿,笑道:“此处既然有人家居住,又无别的水源,想必定是去那谷底取水,以供日常之用。”因而提议道:“走,咱们去看一看那条大峡谷,或许其并非天堑,还是有路通到谷底的。”三人恍然大悟,都说有理,迫不及待地奔出去了;贾狐既惊且疑,不敢多言,只得紧随项堇,也出了门。
众人沿着峡谷的边缘,细细地搜索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项伯忽然惊喜地叫道:“快看,这里有一条小道!”四人忙围拢过来,凝神一瞧,原来这小径掩映于荒草、荆棘之中,难怪不易被人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