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项羽道:“此处非久留之地。”试探着问:“可有赎身之念?”翠红笑而不语。项羽只道她无力赎身,因而默然,忙从怀里掏出那几锭金子,放在几案上,“以此赎身,不知足否?”翠红依旧不发话,满怀深情地凝视着他,许久方道:“壮士是专为此而来的么?”“然也。”抬头一看,翠红已是泪流满面,项羽慌忙发问,“为何哭泣?”翠红行大礼道:“谢壮士!”待被扶起时,脸上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壮士的恩德,某铭记在心。黄金却不敢要!”项羽急了,“无此物如何能赎身?”翠红甜蜜地一笑,起身搜寻出了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之物。项羽愕然。“若想赎身,此箱足矣!”“既如此,为何仍羁留于此?”“唉!哀莫大于心死!”翠红叹了一口气,“无家可归,何必赎身?”项羽又叹息一番,指着黄金道:“此物权当馈赠于你,如何?”“无功不受禄。”
项羽见其意甚坚,暗自敬佩,只得收了黄金,默默饮酒。翠红忽道:“壮士不惧搜捕,依旧滞留于此,想必另有要事吧?”项羽暗暗赞叹:“好一个聪明的女子!”不免迟疑,“能将真相告诉她么?”不由自主地想了“孟霸天”之事,摇头笑道:“无甚要事。”话音未落,翠红已是双泪长流,“壮士还是疑我呀!”项羽窘迫不言。“壮士虽不肯明言,可吾经过打听,已略知一二,无非是为祖父和叔父被囚之事忧心罢了。此处人物甚杂,耳目众多,若能寻机咨询,必可探知一点端倪。吾自当效力。”项羽暗叹惭愧,忙称罪过,又连连道谢。翠红笑了,“壮士客气了。”接着蚊子一般嗡嗡道:“吾对壮士,一……”声音几乎不可闻了,“一见倾心。”继而音调高了,“岂有不竭尽全力相助之理?”
项羽红了脸,“国破家亡,不敢存非分之想。”翠红也低了头,“壮士知吾之意即可,不敢奢望什么。”停顿片刻,又道:“事情若有眉目,当如何相告呢?”“届时吾会再来此处。”“不可!这里鱼目混杂,万一有个闪失,那我的罪过就大了。还是另外约个地方为好。”项羽觉得有理,心想她既已将肺腑之言托出,又何必再心存疑虑呢,便将藏身之所告了她。翠红再一次深情凝视,“谢壮士信任!”二人又饮了几杯后,便尽兴而散。
等了数日,却毫无音讯,项羽不免焦虑,隐隐不安,提了紫电剑,在住处周遭巡视,见无异常后,才回了屋,却是宝剑不离身,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忽一日,天刚麻麻亮,屋外传来了马蹄声,项羽惊起——一直和衣而眠,未曾懈怠,拔出寒光闪闪的紫电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一个轻轻的惊喜的娇声钻了进来,“是项壮士么?”项羽听得真切,这人不是翠红,却是哪个?忙开了门,往外一探,除了一匹骏马栓于屋外,再无别的踪迹,这才松了一口气,插剑入鞘,拉着翠红进了屋,关了门。
翠红笑吟吟地瞧着他,“壮士实不必如此。”项羽忙问何故。“近日听得一军汉说,蒙恬将军已下令:六国之人,只要不妄为,一律不得搜捕。”“哦!然则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嗯,有理,小心驶得万年船。”项羽又往外望了望,闭门道:“事情可有眉目?”神态极为迫切。翠红嘴巴一撇,嫣然一笑,“你猜?”“就别逗我了么。”项羽急了,“事情紧急,烦请速告。”说着递上一杯热茶。翠红咯咯地笑了,“壮士着急的时候模样真好看!”饮茶毕,优雅抹嘴,“前些日子,翠花楼来了一位军中文吏,设法询问之下,得知廷尉府已下令将羁押于各处的‘六国义士’全部遣回原籍,听候发落。”“啊,如此说来,祖父和叔父不日将被解往吴中(1)。”“应该是这样的。”“好极了,解救的机会来了。”项羽喜不自胜,掏出一些钱,“烦请姑娘去街市上帮我买一匹骏马、一柄长兵器,如何?”“钱我这有。”翠红笑道,“不许言‘烦请’,乐意为壮士效劳。”欣然出门而去。
(1)吴中:指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一带。
不多时,翠红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见项羽一脸的疑惑,解释道:“骏马么,屋外有一匹;至于兵器,却是遍寻无着,一问之下,才知已禁止买卖了。”见其有些沮丧,项羽忙安慰道:“不碍事,紫电在手已足矣!”从卧榻上取了一个包裹,交与翠红,“事情紧急,容某先走一步。此物权且留作纪念。”言毕,开了门,解了缰绳,上了马,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扬鞭而去。
翠红默默地注视着,深情地凝望着,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哀叹道:“恐后会无期了!”解开包袱,一眼便看到了几锭黄金,似曾相识,恍然大悟,一股暖流滑过心头,泪流两行,自言自语:“项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会遵照你的意思去做的。”不觉泪流满面。项羽亦惆怅不已,掉转马头,又施礼道:“翠红姑娘,保重!”翠红也竭尽全力大喊:“项大哥,你也保重!”想去追,却迈不开步,只得呆立着,任凭热泪纵横,直到那令人心动的身影不见了,仍然愣愣地立着,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