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车间里,于垚在全神贯注地察看地垫背胶烘烤传送带的结构,只见他一会儿钻到传送带底部,一会儿又扳开外罩把眼睛贴上仔细地往里看。白柯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哎”地一声,把于垚下了一跳。他回头见是白柯,无奈地摇摇头:“你个小调皮,吓我一跳。”
白柯“嘻嘻”一笑:“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处处心虚害怕,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害怕的。”
于垚不想让她缠着自己,就说:“大中午的你不睡觉休息,又来这儿干什么?快回宿舍睡觉去吧。”
白柯脖子一梗:“你不也是没休息吗?就行你在这儿,就不行我来呀?哼!”
于垚看了白柯一眼,不再理她,仍围着设备琢磨着。
白柯跟着他后面,鼓了鼓勇气,说:“我给你说一段话吧,”见于垚看了她一眼,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生活可以是平淡的,就犹如在白云下碧蓝的湖水;生活也可以是一首诗,在一路的奔波中吟诵高歌。只要我们心相印,手相连,每一个日子都是快乐幸福的。”
于垚见白柯一副认真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这是你要说的话?是你……想出来的?”
白柯腼腆地一笑:“不是我说的,是我……是我在网上抄的。不过,真说到我心里去了,也代表了我的心声。”
于垚用研究的表情看着白柯,白柯那双饱满紫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在于垚面前忽闪着。于垚无奈地叹口气,向外挥挥手说:“你还小,许多事还是不懂的,你走吧,别打扰我。”
“那,你天天这样,不觉得孤独寂寞吗?”白柯稍退后一步问。
“我已经习惯这样了。”于垚专注于设备上,没有看她。
“那我,那我,”白柯上前做了一个天真的动作,“那我就用快乐的时光来打扰你的孤独寂寞,用如画的青春充实你的生活空间,嘻嘻!你等一会儿,我那有好吃的。”说完,蹦蹦跳跳地跑了,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白柯一点也不拐弯的“告白”,让于垚停下手里的活计,他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连续的绵雨天,把人的心情浸得沉重而烦躁,尤其是对生产PVC防滑垫的产量及质量负有责任的大小头目们更是如此。扈广前、主管生产的副总彭启亮、生产部的戴部长、设备部的陈部长、车间主管顾旺等人围在烘烤机出口前,都显得有些焦虑和无策。
歇在一旁的工人们因为清闲倒是满心欢喜,男的聚在一起嘻哈打闹,女的凑在一块叽叽喳喳。于垚独自靠在切割机旁,身边是摞成排的已割成线绒的铝板架,他远远地看着围在烘烤炉前的人群,突然起身朝烘烤炉走去。走了一半,他看到扈广前在那里指指点点的身影,就停下脚步,想了想,返身又折了回来,重新坐下,从衣兜里拿出几张A4纸,看了起来。
扈广前拿着一张PVC背胶的防滑垫,使劲抠着地垫上的一个个气泡问:“这气泡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真的解决不了吗?”
主管生产的副总彭启亮用不满的眼神看着顾旺,顾旺上前说:“报告扈总,背胶起泡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老大难问题,一到阴天下雨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也想了许多办法,但都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一直解决不了。”
扈广前问:“那解决不了怎么办?”
顾旺回答:“如果有少量的次品就挑出去,如果太多了就只好停工,等晴天了再干。”
扈广前回头看了一眼因事不关己欢笑嬉闹的工人们,蹙了一下眉,问:“那工人怎么办,就都在这儿耗着?”
顾旺回答:“只要上班来了,没活也得给基础工资。”
扈广前看看仍在下雨的窗外,说:“再下雨就给工人放假,也省得白白付给他们工资。”
顾旺说:“我们是这样做的,可每月最多只可以休四天,超过四天就得按最低工资标准给工人保职工资。”
扈广前追问:“必须得这样做吗?”
顾旺回头看着彭启亮,说:“这我可不清楚了,你还是问问彭副总吧。”
彭启亮解释说:“这是劳动保障局对企业的要求。再说现在用工紧张,你不这样做,工人就都跑光了。”
扈广前“唔”了一声,说:“看来这停工对公司的损失还是蛮大的。那现在怎么办?”
彭启亮无奈地说:“看来就只好先停工了,等天转好了再干。”
扈广前问彭启亮:“这情况彭总知道吗?”
彭启亮回答:“彭总知道,但一直解决不了,也只好这样了。”
扈广前把手中的地垫随手一扔,说:“这问题这么长时间就解决不了,你们还得想想办法,总这样不是个事。”见彭启亮频频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彭启亮交待顾旺:“你马上去写通知,让工人明天休班,什么时候上班,看天等通知。”说完,也随着扈广前离去。
这时,顾飞过来,让顾旺先去写通知,等保安到位后再放工人离厂。
工人们都走了,车间里立时安静下来。顾旺回到车间办公室,随手把门一关,全神贯注地打起电脑游戏。
于垚来到门前,朝里面看了看,敲门,顾旺没有反应,又敲了敲,顾旺还是没有听到,于垚推门进屋,走到顾旺门前,把顾旺吓一跳,他连忙关掉游戏,恼怒地问:“哎,我说你不回宿舍,到这儿来干什么?”
于垚拿出那几张A4纸递过去,说:“我知道这几天公司为地垫出次品停工而着急,我这里有一个烘烤机改革方案,也许能解决阴天下雨背胶起泡的问题。”
“就你?哎呦嗨,逞能吧?”顾旺把嘴一撇,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地看着于垚,随后又扯过那几张A4纸,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大把攥着往桌子上一摔,点着说:“写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给我说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能水。”
于垚拿过A4纸,在桌子上抻平,说:“你看不懂,那我就不按这上面专用词语来说了。简单地说,PVC加滑石粉的背胶浆,在阴雨天加热成型时,因湿度过大,背胶浆中的多余水分不能迅速蒸发或有效吸收而形成空隙,便产生了气泡。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是要对烘烤机进行改造,再就是在原料上想办法,把背胶浆中的水分饱和度降下来,这样双向结合,也许就能解决问题。”
顾旺的眼珠子转了转,说:“哎,还别说,你说的还有些道理,那具体怎么改造,你给我说说。”
于垚把A4纸又递了过去,说:“具体改造方案都在上面详细写着呢,简单是说不明白的。”
顾旺翻着眼皮说:“那你也得给我说一下呀,怎么也得让我明白一些呀,要不,我怎么向公司领导汇报呢?”
于垚说:“那好吧,就说这烘烤机,现在是二十米恒温,应该再加十米,变成除湿烘干、恒温定型、高温烤熟三部分,通过不同的天气要求对各部分的温度和速度进行调节,以达到质量要求的最佳点,还有原料添加剂,我在网上查了几个品种,可以通过实验来确定其效果。”
顾旺煞有介事地把A4纸折叠着装进兜里,对于垚说:“你还行,有点责任心,我去找领导,你回去等着吧,有什么事需要你时我再通知你。”说着,走过去打开门,等于垚出了门,把门一拉,“咔”地锁上,小跑着出了车间。
于垚跟出厂房,想了想,向厂门走去。
扈广前办公室里,扈广前拿着A4纸看了半天也没出声,顾飞和顾旺局促地站在班台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在扈广前身上,静等着扈广前发话。
扈广前沉思良久,默默念叨着:“难道是他?真的是他,一定是他!”
顾飞听扈广前的话如坠云里雾里,不解地问:“扈总,您说的是谁呀?”
扈广前问:“那小子是不是叫于垚?”
顾旺点点头:“对呀,扈总您认识他?”
扈广前看了顾飞一眼,说:“这个人可能要是咱们以后的心腹之患,你得重点提防着点。”
顾飞把嘴一撇:“他谁呀?不就是一个臭工人吗,还能掀起什么大浪,老大您吱一声,我立马就灭了他!”
扈广前摇摇头,说:“这里面的事你不懂,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处理他的。”片刻,他想好了对策,对顾旺说:“你从现在起,给我紧紧地盯住他,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地告诉你老叔,或直接找我也行。”
顾旺好像自己成了地下党,在完成上级交给的重要任务,在紧张的神情中还透着一股兴奋的激动,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坚决地说:“放心吧扈总,这绝对没问题,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控制之下。”见扈广前赞赏地点头,又想起了眼前的事,就现实地问,“那这烘烤机改造的事……”
扈广前说:“这小子还是挺有头脑的,这东西还真有些价值。这样,这方案先放我这,我研究一下,呈报彭总审批。不过,对外就说是你鼓捣出来的,不能让这小子扬名,明白吗?”
顾旺傻愣愣地似乎没听明白,顾飞照他脑袋给了一巴掌,说:“扈总问你话呢?你听明白了吗?咋怔个歪地呢!”
顾旺冲扈广前鸡叨米似的一劲儿点头:“明白明白,我明白扈总的意思。可……可这高尖端方面的事我也说不明白呀,这别人一问不就露馅了嘛。”
扈广前诡阴地一笑:“你转一下脑袋不就行了,你把这几张纸背下去,一般人问你,你就神秘地不说,技术人员或领导问你,你就照本宣科,少说为佳,实在不行,你就推我这来,我给他们具体解释。”
“那人们能信吗?”顾旺还有些心里发虚。
扈广前说:“你在车间也干了好几年了,你的身份还是有说服力的,只是你要对那小子使点技巧,千万不要让他瞎说出去。”
顾旺挤咕几下眼睛想了想,说:“行,我对他稍好点,想办法拖住他。”
扈广前“嘿嘿”一笑,对顾旺说:“说不定你小子这回要撞上****运了,弄好了就会加薪提职呀!行,回去吧。”
顾旺乐得转身就要走,被顾飞一把拽住,说:“你小子真是乐傻了,还不快谢谢扈总!”
顾旺冲扈广前一劲儿地点头哈腰:“谢谢扈总,谢谢扈总!”
扈广前笑着点点头。
顾飞说声“扈总我们走了,有事随叫随到。”拉着顾旺颠颠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