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刘长福的麻将局突然有一个人有急事要走,刘长福把苗犇叫去,让苗犇替一会儿局。苗犇面露难色地说:“这麻将别人玩时倒是看过两眼,但从来没有比划过,别因为不会出牌搅了你们的兴致。”
刘长福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咱就是瞎娱乐,你总不能看着我们三个人干呆吧,不会玩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玩玩就会了。这样,今天就当培训了,咱们一元打底,使劲输赢也就是二三十元钱的事,现在也没有多少客人,你就陪陪我们吧。”
话说到这份上,苗犇也不好再拒绝了,他就顺水推舟地说:“那好吧,不明白的我可要问呐,打错了也别埋怨。”
刘长福打个哈哈:“你就放心地来吧,我一定把你培育成一个麻坛高手。”
说来也怪,苗犇手生牌不怵,他连问带猜地出牌,却手气好得出奇,连夹带飘地总是和牌。到晚上打烊时,用最小的筹码竟赢了七八十块钱,让刘长福他们都赞叹惊奇,苗犇自己也有点不可思议地沾沾自喜。
第二天,刘长福他们又如约而至,只是这次就来了三个人,苗犇一问,是那个人临时出了趟远门,饭后刘长福照例张罗麻局,三缺一只好由苗犇凑数。苗犇还没有上瘾的感觉,本想不玩,但昨天赢了人家钱,有些盛情难却,再说刘长福对自己也真是够意思,玩玩这点事扭扭捏捏地也有点说不过去,就嘱咐老鲍照顾好食客,支使小样供上茶水,自己坐到桌前,和刘长福他们摆开了架势。
码好牌,刘长福笑着商量众人:“太小了刺激不大,现在苗老板也基本上路了,而且势不可挡,咱们稍微大一点,来个五元起吧?”那二人齐口同声地应和:“行,我们没意见。”苗犇看看他们投寻过来的眼神,心想自己大小也是一个老板了,在朋友面前不能露怯,也豪爽地应着:“行,我听你们的!”
刘长福一声“痛快”,就掷出了色子。立时,你抓牌我打牌,你吃张我叉牌,你清一色我一条龙,你过杠我暗蛋,你给整票我找零钱,噼里啪啦地打得热火朝天。到结束时一算账,不得了,苗犇赢了三百多。刘长福连连惊叹:“苗老弟,你真是潭中龙深山虎,出道就是高手哇!你要不打麻将可就屈了才啦,我不敢当你的师傅了,以后我还得向你请教啦。”
苗犇也觉得自己的手气顺,这牌想啥来啥,怎打都对,看来自己还真有可能像长福兄说的那样,有这方面的天赋。不管咋说,这赢钱了心里敞亮,就吩咐老鲍做几个像样的菜,给几位兄弟解解乏。刘长福他们输钱也不沮丧,乐呵呵地与苗犇猜拳行令,让苗犇对刘长福更是钦佩不已。
说来也怪,苗犇的运气总是势不可挡,或多或少,苗犇每天都是只赢不输。筹码也涨到了五十元钱打底。一段时间下来,苗犇的牌技也上来了,随之牌瘾也上来了,偶尔刘长福一天有事没来,苗犇就像瘟鸡一样,一天都打蔫。早晨也不太愿意起来了,就加钱让老鲍去进食材。餐馆日常的经营也懈怠了。好在有大枝、小样兢兢业业,倒也能正常运转。让苗犇最兴奋的一天,是他连坐十庄,和得都有点不好意思收钱。刘长福他们说,朋友之间在牌桌上就讲究牌风,输了认账,赢了应当,该得就得,当天下来,苗犇一下子就赢了五千多。送走刘长福他们后,苗犇的那个爽劲儿,真是甭提了。
这天是个连雨天,餐馆的顾客不多。苗犇的风水也有些变了,本来该和的牌,就是和不了,着急中,还给坐庄的刘长福点了一个“清飘”大炮,一下子就“点”进去一千多。他心急着要捞回来,可越是想捞越不来牌,这一下午,就折进去八千多,输得苗犇钻心挖肉地疼。刘长福劝他有输有赢是常事,说不定明天就该他赢了。这话说得苗犇心里痒痒的,他约定刘长福他们明天早点来,企盼着能像开始那样,把输的钱捞回来不说,还能继续赢钱。
要说点儿背,放屁都砸脚后跟,本来一圈下来赢了一些,可一个不慎点了一炮,就一发不可收了,不是给这个点炮,就是让那个“自搂”,最后兜里的三千多现金输个一干二净。输红眼的苗犇跑到柜台前让大枝把今天的营业额钱给他。大枝从抽屉里拿出钱夹子说:“这几天生意越来越不好了,到现在才进来五百来块钱,再说这钱明天还要进货用呢。”
苗犇一把扯过大枝手里的钱夹子,说:“这钱现在先应急用,明天再说明天的。”说着,把钱装到兜里,铁夹子扔给大枝,急匆匆地又跑回到包间里。
大枝见状,拉着小样就来到厨房,见到老鲍就说了苗犇把今天的营业额款拿去赌了。
老鲍叹了口气说:“看来咱们在这儿的活路要到头了,咱们得多一个心眼了,怎么说也得把这个月的工钱捞到手哇。”说着,就与她们耳语起来。
大枝、小样惊讶地问:“这样行吗?”
老鲍横着心说:“左右他都是败,只不过咱们是用自卫的方式让自己少损失一些。”大枝、小样相互看看,点点头。
次日早晨,老鲍拿着单子在批发市场采购,肉、蛋、青菜,每买一样,就在单子上记上数量、价格,但都比实际要多出一些。走出批发市场,把东西放到三轮车上,掰着手指算了算,从裤兜里掏出一些钱数了数,抽出一张百元钞放入上衣里面的口袋里,在外面又用手按了按,这才上车打火,三轮车慢慢启动,小心地在人来车往中穿行。
老鲍正在厨房里洗菜、切肉,苗犇懒懒散散地从后门走了进来,老鲍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侍立着打招呼:“老板来啦?”
苗犇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问老鲍:“这几天生意还行吧?”
老鲍犹豫了一下,说:“还……还行吧?可……可能是天不好,来吃饭的人没有以前的多了。哦对了,”老鲍擦擦手,从围裙兜里拿出单子,“这是今天的买菜清单,老板您看一下,签……”
苗犇不耐烦地一摆手:“行啦行啦,就这点东西还看个啥?我信得过你。不过你还得辛苦一下,再接着采买几天。不行,我得去包间睡一觉,精神精神。”说完,打着哈欠走出厨房。望着苗犇的背影,老鲍把单子重又揣进围裙兜里,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我在这儿也就是几天喽。”
包间内,烟雾缭绕,几个人表情严肃,噼里啪啦地激战正酣。大厅里的食客稀稀拉拉,大枝、小样慢条斯理地上菜、算账。一桌人吃完饭来到柜台前买单,大枝收完钱后把钱放到抽屉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二十元钱,悄悄招呼小样过来,小样心领神会,两人在柜台里把各自分到的二十钱塞到贴身的口袋里。
包间里,苗犇愣愣地看着刘长福放倒的和牌,把嘴上的少半截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噗”地吐到地上,沮丧地把手中最后的一张百元钞票扔到桌上,赶紧洗牌、码牌。刘长福收起钱,与另二个人对了一下眼神,晃了晃脖子,活动活动腰身,说:“今天也挺累的啊,苗老板也没钱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苗犇一听急了:“别……别的呦,长福兄,这不还有两圈没打嘛?不能说散就散呐!”
刘长福懒懒地一笑:“你都没钱了,还咋玩呀?”
苗犇马上站起来:“你们等着,我出去取钱。”
刘长福一把拉住苗犇,说:“算了吧,明天再玩?”
苗犇眼睛有些发红:“这说好的再打两圈,就接着打呗,我现在就去拿钱。”
刘长福笑笑,说:“就你从柜台拿来的那仨瓜俩枣的,玩起来也不尽兴。”他亲热地揽过苗犇的肩,理解地拍了几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唉,谁让咱们关系铁呢?这样吧,我借给你。”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大略数了数,“这是一万,你先拿着。”苗犇兴奋地就要接钱,被刘长福把手按住,“咱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为了避免伤感情的不愉快,你得写一个借条。”
苗犇连连点头:“这借条应该写,应该写。”说着,开门招呼大枝快些取纸笔来。大枝从柜台里拿出纸笔送进包间,想看一下干什么用,马上被刘长福挥手赶了出来。大枝出来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门边偷听里面的动静。
苗犇把面前的麻将牌推到一边,把纸铺在桌上,拿着笔在手心里划了几下,见出油,就摆好架势问刘长福:“你说,我应该怎么写?”
刘长福随意地说:“嗐,你不用那么认真,有那么个意思到时候不赖帐就行。”
苗犇认真地说:“咱们是君子之交,赖账像什么话,大哥你放心,小弟绝不会干那种事。”
刘长福点点他,说:“好吧,那你就写,今有急事借刘长福一万元,借期……”
苗犇写了几笔,连忙打断刘长福:“等等等等,你慢点说,快了跟不上。”
刘长福看着苗犇写完一句,接着说:“借期十五天,利息五百,逾期不还,本利翻番……”
“哎哎,慢点慢点!”苗犇再次叫停,“我识字少,提笔忘字,这‘利息’咋写?还有‘逾期’‘翻番’?”
刘长福接过笔,刚要在手上写,随即停了下来,把笔递给身边的同伴,“我的字不好看,梁子,你写给他。”那个梁子把字写在苗犇手上,苗犇照葫芦画瓢地抄在纸上,最后写下姓名、日期,递给刘长福,说:“你看怎样?”
刘长福看都没看,就叠起来揣到兜里,说:“有了这东西赖不了帐就行。来,钱给你,调风。”
钱拿到手,苗犇立马又来了精神,码着牌冲门外喊着:“来人,上茶!”
大枝赶紧从门边跑开,整了整衣衫,拿起茶壶,推开了包间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