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五月,阳光和煦温暖,微风拂煦,大地一片绿色的波浪。人们早已从臃肿的衣裤中解放出来,尤其是女人们美丽地装饰着自己,使商店、市场这些女人常去的地方成为争相展示诱人色彩的聚集地。
彭景江的母亲仍然穿着过冬的衣着,黑色斜襟大棉袄,肥肥大大的裹腰裤,自做的粗布棉鞋。提着菜篮子走在集市上,是那样的不协调。终于有一天,伊翠正在小区凉亭里打麻将,听到凉亭外哄小孩晒太阳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她在空闲档无意中看了一眼,那些多嘴女人们正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一个挎着菜篮子回来的老太太,有的说她像旧社会的老妈子,有的说她是出土文物,有的说不知道是哪家的什么人,出现在这个小区里,真是有点寒掺。从那老太太行走的背影中,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她丈夫的妈妈,她的婆婆。她立刻羞愧难当,怕熟悉她的人知道那个老太太就是随她住进这城里的婆婆,就借口脑袋疼,离开麻将桌回家躲避去了。
回到家里,伊翠本想向婆婆发发怨气,让她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地出入,这是在城里的高档小区,要注意身份和脸面。但看到婆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为她做午饭,就忍了下来。决定晚上对彭景江说,让儿子跟母亲说,效果会更好一些,也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矛盾隔阂。
在睡觉前,伊翠主动与彭景江温存。热情过后,她就把白天的事情说了出来,要彭景江劝劝母亲来到城里就要像城里人那样生活,跟上城里人的节拍。也许是与妻子刚刚有过肌肤之欢,还处在余兴之中,这次彭景江没有反驳伊翠,说她的不是。而是说正好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他给她拿些钱,让她给母亲置办一些时令的衣裤,既表达了孝心,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了。
伊翠领命拿着彭景江给她的两千元钱来到商场,从袜子裤衩到长裤短袖,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地买了个全套齐。花去一千元钱,还剩下一千元打麻将的筹码钱,既解决了婆婆的装束问题,又捞了得实惠,她心里很高兴。尤其是买的那件高档套头羊毛衫,令她最为满意。本来原价是六百多,只因颜色不鲜艳靓丽而滞销,被她打五折买了下来。为了显摆她的功劳,彭景江一回来,伊翠就把他拉进屋里,拿出羊毛衫让他摸摸手感,嘴里不停地渲染着介绍这件羊毛衫的一系列优越性。羊毛衫的质量款式彭景江都很满意,尤其是伊翠能舍得钱给婆婆买这像样的东西,让他这做儿子和丈夫的他打心里高兴。彭景江就夸伊翠事情办得好,有孝心,懂得他的心,是他的好媳妇。当伊翠把这一大抱东西送给婆婆一件件地展示时,婆婆受宠若惊,一劲儿说太破费了,这得花多少钱呐,自己在家都带来穿的了,够用。伊翠心理得到了满足,也不再怕别人议论婆婆而瞧不起她了。临了,她一再嘱咐婆婆,买来就是现在穿的,不要省,一定都要穿。
谁知第二天,老太太仍我行我素,还是穿着那件老旧的斜襟大棉袄、肥大的裹腰裤、土色的棉布鞋上街了。伊翠这个气呀,给你买的新衣裤你舍不得穿,这都有情可原,可你说你这都啥时候了,怎还像在农村穷的时候那样没衣服换,为了省一季的衣服,直接从冬天过渡到夏天。而现今咱们家也已站在改革的潮头翻了身,住进了城里,生活有保障,各季的衣裤什么也不缺。就是别人家缺的东西,咱们家也不会缺的。可你这寒酸地出去岂不让人家笑话。而且笑话不说,这棉棉地裹着,还不捂出白毛来。当然,这些都是她心里想的。她怕直接说出来婆婆接受不了,就委婉地劝说婆婆别再捂了,换上应季的衣服。
可婆婆没当回事,回应的还是那句话:“穿着也不太热,能省着点穿还是得省着穿。”
伊翠立时无语。她实在忍受不住了,晚上躺在床上向彭景江“告状”。
彭景江听后,开玩笑地怪她:“这事不怨老人家,还是怪你笨。”
伊翠不服气地说:“该买的东西我都给她买来了,她不穿你怪谁呀?”
彭景江说:“说你不会处理事儿吧,你还不服气,你就不能转一下脑筋?”
伊翠愣愣地看着彭景江,说:“那破衣裳她像宝贝似的穿着,我怎转脑筋,还能给她强扒下来不成?”
彭景江点着她一笑,说:“扒倒不至于,但你可以在她脱下来后,把她的旧棉衣什么的都藏起来不就得了嘛。”
伊翠一拍彭景江的胳膊,说:“对呀,我把她的破棉衣棉裤全都藏起来,不,我把它扔了,也不,我把它卖给收破烂的,还能闹几个麻将钱花。”伊翠说得兴奋激昂,彭景江打了一个哈欠,闭灯睡觉。
心里有事,伊翠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现在就去把老太太的衣服拿走,省得早晨起来,她还往身上穿。说动就动,伊翠怕惊动彭景江,摸黑爬起来,悄悄地来到公公、婆婆的卧室门前,听了一会儿,里面鼾声如雷。她推门进去,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屋里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伊翠便伸手摸了起来。摸到桌子,摸到椅子,没有她所要的东西。她又向前探了探步,摸到床边,一个枕头摆在那里,她又向旁边摸了摸,摸到了叠在一起的棉衣棉裤,她要拿起,沉沉的,再一用力,就听婆婆在梦中嘟囔:“谁动我的枕头了。”接着,就听婆婆轻喊一声“有贼!”伊翠吓得魂飞胆战,进退不是。公公的鼾声立刻停止,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婆婆再没有出声,一会儿,又响起了公公带微微颤音的鼾声。伊翠不顾棉衣棉裤上难闻的味道,抱着它们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一幕,既紧张又刺激,不觉哑言失笑。
早晨,伊翠来到厨房,看到正做饭的婆婆穿上了她给买的一套衣裤。这套城里老太太穿起来很洋气的服装,穿在婆婆身上却觉得有些奇怪,新鲜的有些别扭。可能婆婆也是这个感觉,总是这揪揪,那看看的。见到伊翠,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更显神情慌张,本来要用饭勺搅一下粥,却拿起了菜刀。见自己的想法实现了,伊翠没事人似的问:“不是说要买现成的吗?何必还要起早做饭,多麻烦。”
婆婆用幽幽的眼神看了伊翠一眼,小声说:“早起点也不费什么事,出去买多浪费呀。”说完就低头忙自己的了。
婆婆不愿提及昨晚的事,伊翠也乐得心照不宣,就边走出厨房边说:“那行,你说得对,我去招呼你儿子起床。”
彭母虽不再捂着棉袄棉裤出门了,但可能是习惯了没有多余的衣服换的日子,无论是屋里门外,做饭吃饭,外衣只要上身,从早到晚就总是罩着不脱,更不要说像伊翠那样一天几换了。
也许是伊翠把棉袄棉裤拿走的缘故,老太太觉得儿媳妇嫌弃她埋汰,每见伊翠时,总是低眉顺眼,尽量躲着不说话,实在没办法要问做什么饭,需买什么菜时,也是小声加小心地问。搞得伊翠虽然看不惯她那卑虔的样子,却也不好当面说她什么,只好把需要婆婆整改的意见,晚上对丈夫表达,希望丈夫出面解决,免得婆媳间多心。
这天,趁早饭时,彭景江假装无意地看了母亲一眼,说:“妈,在屋里还穿着外衣多不方便啊,那不,伊翠给你买了那些衣服,什么羊毛衫了的,该穿你就穿呗。”
彭母看了儿子一眼,说:“我一个在家呆着干点活,有穿的就行,那高档东西我穿不惯。”
儿子纠正母亲:“哎呀,我说妈呀,现在咱们生活好了,也不是没有,舒舒服服地生活多好哇,该享受就得享受,啊!”
伊翠也趁机插话:“妈,你儿子说的对,该吃就吃,该穿就穿,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给你买。”说着,得意地朝丈夫直挤咕眼睛。
彭景江对伊翠的表现很是满意,说话也仗义了:“妈,你听听,你儿媳妇多孝顺,以后咱们就改变以前穷苦的生活方式,咋舒服咋来。”
彭母深情地看看老伴,老伴喝着粥点着头,表示赞同。她又感激的看了看儿子、儿媳妇,在期许中,郑重地点点头:“行,我听你们的。”
晨曦中,伊翠与彭景江正在被窝里卿卿我我地亲热,听到关门声,伊翠小声说:“咱妈赶早市回来了,我也该起来了。”
彭景江余兴未尽地搂紧她,亲了她一下,说:“再躺十分钟,吃饭还等一会儿呢。”
伊翠依偎在他胸前,想了想:“不行,你是儿子,怎的都行,我要跟你一样,老太太的心里该不平衡了。咱不做饭不买菜,总得有个姿态吧,我还是起来吧。”说着,起身穿衣。彭景江用欣赏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伊翠从厕所出来,看到婆婆穿着羊毛衫的背影在厨房里忙活,心里喜滋滋的,就走过去说:“妈,你穿这羊毛衫真……”
听到身后有声音,彭母回过身来,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盘朝伊翠一笑:“小翠,起来了?你说的对,这羊毛衫是好,穿在身上,又轻快,又暖和。”
而伊翠看到的是改装了的羊毛衫。本来是套头的,却被从前襟绞开,断边缝上布条,安上几个不知从哪个衣服上剪下来的大黑扣子,穿在身上不伦不类,以致把伊翠赞美话的下半截给噎了回去。
许是伊翠的表情让彭母觉出了异样,从上到下地看了自己身上一遍,小声地问:“我……我又哪儿没穿对吗?”
伊翠敷衍地回答:“哦,没……没什么,我去叫你儿子吃饭。”说完,匆忙地回到屋里,回身把房门反锁上。
正在穿衣服的彭景江觉得奇怪:“你这是咋的了,神神叨叨的。”
伊翠悄声对彭景江说:“你说你妈,好好的羊毛衫,她愣是从前面给绞开了,还贴上旧布,缝上大黑扣子,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是吗?”彭景江愣了愣神,一拍脑门,说:“这是咱们疏忽了,老太太从来没穿过套头的衣服,她一定是不习惯,改成对襟的了。”
“那她说一声,我给她换一件不就得了。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嘛。”伊翠有些心疼地说。
“她那是不想再麻烦你。行了,她既然改了,就让她那样穿吧。”彭景江息事宁人。
“我是怕她穿着这身出门,那可更叫人家笑掉大牙了。”伊翠无不担心地说。
“你别笑话她,看她笑话就行。”
“这是什么话,啊,她是我婆婆,别人笑话她我就有脸面啦?”伊翠有些不高兴。
彭景江也觉出自己话中有失,就抱歉地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爸妈在在这儿住着就心里发虚,别再让他们心里不安。你策略地做就行了。”
伊翠发牢骚地嘟囔着:“这也策略,那也策略,这日子过得真累。”
这时,彭母在门口招呼吃饭了。彭景江答应一声知道了。对伊翠说:“老人啊,咱就得理解他们。哦对了,过几天是你生日吧,你不是喜欢金项链嘛,自己出去看看,选中了我出钱。”
伊翠嘻嘻一笑,眼睛眯成了缝:“行,老人一辈子受苦,晚年在咱这就尽量让他们快乐一些呗。”
彭景江点点头:“你看,这就对了,走,咱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