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翠的斡旋下,彭景江和彭伊叶父女顺水推舟地各让了一步。彭伊叶不再坚持必须与于垚确立恋爱关系,而是让父亲先进行一下深入了解后再做决定。因祁原曾向他推荐过于垚,彭景江对于垚的认识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也不强硬地制止伊叶和于垚往来,但仅限于工作和同事关系。
彭伊叶上班后,便被任命为美都分厂执行总监兼印染分厂筹备小组组长。于垚也被祁原提为美都分厂副经理,协助彭伊叶筹备印染分厂的具体工作。
还有三天就到电动三轮车订单提货的日子。这天早晨,踏梦公司大门前,乱哄哄地聚集着许多男女工人,他们三五成群地候在那里议论纷纷。彭景江的轿车开来,司机小张鸣笛,工人们才让出一条道来。轿车进厂后停下,彭景江从车里出来,问站在门口的保安:“这些工人是哪来的,为什么在门口呆着?”
保安连忙一个敬礼,结结巴巴地说:“报,报告董事长,他们是簇绒毯车间的,借到电动车车间组装会战,听说今天早晨没人给下单派活,就都在这儿等着,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彭景江有些生气:“干不了这样干别的,这么多人不能就这么耗着。你们顾队长呢?”这时,彭景江才发现平时总是在门前接来送往的顾飞并不在身边。
保安回答:“报,报告董事长,顾队长从昨晚起就一直没……没在公司。”
彭景江火了:“他去哪儿了,你马上给我找来!”
保安吓得一哆嗦,小声说:“我们,我们已经找了,打电话关机,我们找不到他。”
这时,伊霞开车进到公司,见到门前的工人和彭景江怒冲冲的样子,连忙下车来到彭景江面前,问:“董事长,这是怎么回事?”
彭景江见到伊霞,立即对她说:“你马上给我找来扈广前,问问电动车车间是什么情况,快去!”
伊霞应了一声,赶紧向电动车车间跑去。
彭景江嘴里叨咕着“真不像话”,掏出手机拨扈广前的手机,手机里传来关机的提示音。他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拨通,走到无人处,笑着问候:“扈老板您好哇!”
扈再根也哈哈笑着回答:“彭老板忙吧,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生意兴隆啊!”
彭景江说:“没什么兴隆的,马马虎虎,比不上您呐,您可是蒸蒸日上啊!”
扈再根打哈哈说:“这一早晨起来就听见喜鹊叫,彭老板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与我分享啊。”
彭景江言归正传地说:“扈老板,是这样,公司有点情况要找广前,我打他手机关机,您知道他在哪儿吧?”
扈再根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哎呦,这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你的员工,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我就更不知道了。”
彭景江觉出这话里有些反常,就急切地说:“扈老板,我求您帮我找一下广前,这边生产都停了,找不到他就要耽误进度的。”
扈再根那边嘿嘿一笑,说:“那好办,他耽误生产,你直接把他开除就行了。呦,我还有事,就这样吧。”说完,挂了电话。
从扈再根的口气中,彭景江嗅到了异样的东西,他隐隐地预感到可能要出问题了。
这时,伊霞带着电动车销售经理匆匆赶来,见到彭景江,伊霞就说:“董事长,不好了,电动三轮车出大问题啦!”
彭景江的心一沉,问:“怎么回事?”
伊霞把销售经理推到前面,说:“你跟董事长说吧。”
销售经理手里拿着两张传真件,抽出一张递给彭景江,说:“董事长,是这样,这张传真件是昨天晚上传来的,河南的那家销售公司称因故取消展销会,五千台电动车订单不能履行,预定金按违约金予以赔偿。我当晚就找扈总,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所以我也不敢安排生产,想等到今天早晨请示后再安排生产。可刚刚又收到陕西那家销售公司的传真,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不能履行订单,预定金抵违约金。”说着,销售经理又把另一张传真件递给彭景江。
彭景江接过传真件看着,腮颊骨一绷一绷地动着。半晌,才艰难地说:“通知各董事,马上召开临时会议。”说完,青着脸,大步朝办公楼走去。
董事会十分沉闷,人们都在惊讶中低着头,不敢看彭景江愤怒的脸色。彭伊叶无意中与祁原的目光对视,发现祁原也在注视着她,就下意识地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有些凌乱的头发和立在桌上那紧握着的拳头,雕塑般僵在座位上的样子,便心情复杂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彭景江紧绷的嘴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沉重,并伴有嘶哑:“坦率地说,这是我最不愿组织的一次会议,也是我最难以启齿的一次讲话,从种种迹象看,可以确定,扈广前用卑鄙的手段搞了一场阴谋,其目的就是要搞垮公司,或是为了泄愤,或是要取而代之。真没想到,我一个玩了半辈子鹰的人,会让一个乳毛未干的雏鹰啄了眼睛。”说到这里,他不由地抬起拳头,向桌子砸了一下,吓得人们心惊地相互看看,悄悄地屏住呼吸,很怕弄出声响。彭景江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让大家寒噤,就缓了缓口气说,“这件事的责任主要在我,在这里,我对因自己的轻信武断、刚愎自用而让扈广前钻了空子,给公司带来的不良影响及损失向大家检讨。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们要坚决地予以回击,今天召集大家,就是请大家商讨一下相应的措施,以应对他们随时要进行的下一步计划,扭转目前的不利局面。”
彭启亮左右看看,说:“由于电动三轮车的生产会战把地垫这块人员都抽调去了,对地垫生产有很大的影响,现在可以把这些人调回来,把耽误的损失尽量弥补回来。还有,就是董事长也不用过分自责和担心,再怎么说,电动三轮车的东西还在我们手中,想办法卖出去,我看损失也不一定有多大,至于他玩阴的,我们也有办法,反正我们手里有他们万家公司的那笔款,主动权在咱们手中,这项目是扈广前搞的,就用它来弥补损失。”
彭启亮的话得到了一些董事的支持和响应,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会场也有些活跃起来。彭景江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祁原轻咳了一声,说:“我说两句,”人们立时安静下来。祁原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又看了看彭伊叶满是疑虑的目光,把头转向彭景江,斟字酌句地说:“彭总,恕我直言,我的职业习惯使我总爱理性地对待事物,面对现实,我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乐观。这件事,我认为是有预谋的,既然是预谋,他们就应该有周密的安排和步骤,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但我觉得这只是刚刚开始,一定还有更卑鄙的手段和阴谋等着我们,所以我们要重视起来,严阵以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彭景江的脸又变得严肃起来,对祁原说:“今天开这会就说明我们对这事的重视态度,要大家拿出解决方案,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说出来,咱们的目的就是要解决实际问题。”
彭启亮接过话茬说:“祁总,我觉得没有你说的那么危言耸听,他们的钱投在那个项目里,而危机是他扈广前一手造成的,主动权在咱们手中,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大不了我们不要利润,等把电动三轮车都销出去,把危机都抗过去之后,把钱还给他们就是了。”
祁原微微摇摇头,说:“彭总,事情绝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他们既然肯下这么大的血本来这么做,就一定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会不择手段地达到他们的目的。比如,按条约催款,或是走法律诉讼程序。”
彭景江问祁原:“按你的说法,你说,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什么?”
祁原想了想,摇摇头说:“这我还没太想好,也许是为了泄私愤,让咱们公司受些损失,或是,或是要搞垮公司,取而代之,总之,我们要认真地考虑对策,不能掉以轻心。”
彭启亮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到什么时候都得说理,我就不信,法律会向着坏人说话。”
祁原说:“法律注重的是依据,你空口无凭的论理是不会被采纳的,就怕真到那时候,我们有理也说不出,在法律的主持下,被动地任人宰割。”
彭景江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扈广前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对他扈广前更是信任有加,他扈广前能那么不仁不义地绝情去做吗?”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点头撇嘴,有的摇头摆手,最后把目光都投向彭景江,没人发表自己的意见。
彭伊叶与祁原会意地对视了一下,撩了撩头发,说:“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会的。而且我赞同祁总的意见,拿出相应的措施认真对待。”说着,她看了父亲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董事长,我有个提议,咱们扩大一下,让于垚参与进来,他有许多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对扈广前这类人也有一定的了解和认识,应该有可参考的意见。”
彭景江眉头一锁,说:“伊叶,咱们是在谈公司的大事,你不要处处想着自己儿女情长的事情,他一个于垚能解决问题,那我们这么多人是吃干饭的?”
祁原接上说:“从我对于垚的了解看,我赞同彭伊叶助理的建议,多一个人多一份建议,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
彭景江粗暴地打断祁原:“行啦行啦,他一个小职员能有什么大的张逞,值得你们这样小题大做。不说他了,还是说说我们的正事。咱们该重视的地方一定要重视起来,但绝不能惧怕他们,我还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他扈广前能怎样对待我。”说着,指着彭启亮,“你尽快把地垫的生产恢复上去,让销售多跑些订单,把前一段的损失补回来。”又把头转向伊霞,“你要把财务把控住,多催催应收款项的进账,没有我的签字,不许随便支出,以备不测之用。”他又看着彭伊叶说,“一会儿伊叶跟我去电动车分厂,看看怎样解决目前的状况。行了,大家回去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事,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及时联系。散会。”
人们纷纷散去,祁原站起身看着仍低头坐在原处的彭伊叶想过去对她说什么。
彭景江没有给祁原这个机会,他径直走到彭伊叶身边,说声“跟我走吧”,见彭伊叶慢慢起身,便大步走出会议室。彭伊叶跟在彭景江后面,临出门,回头看了祁原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解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