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腰到极邺的路途虽非遥远,但因云枫的病痛,到了国都已是日落西山之时。
极邺。
抵达城门之际,眼见国都之名赫然于上,云枫停下脚步,驻足了好一会儿才踏了进去。
随后当云枫等人路过城中市集时,便目睹了各种畜类产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月交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铁器、纺织品等手工业制成品,其况之盛,远非柳都所能及。
宽敞宏大,各业发达。
这是云枫对极邺的初步印象。
“国都终究是国都,绝非其余城池所能比拟。”见惯了宏大场面的宫雨眸也是忍不住赞道。
桓奇贵为国都人,经宫雨眸这一叹,心间自豪感瞬生,意气风发道:“那是当然,几代君王择此地为栖身之处必有它应有的道理。”
寻找客栈路上,三人交谈甚欢,又见行人民风纯朴,罕有他地到处可见的鲜衣华服,但人口却比柳都更繁盛,安都更是不能相比。
不知不觉间,便寻得了一家客栈。
一切安排妥当后,桓奇告辞道:“在下还要到府上禀告公子失踪一事,故就不多做停留,打扰二位了。”
云枫挺着虚弱的身躯,似嘱咐般道:“桓大哥,等到黄公子安然而归,一定要让他陪在下好好游逛游逛。”
桓奇笑道:“那是自然。”说完,便转身离了开去。
送走桓奇,关好屋门,宫雨眸转瞬变了个脸面,娇斥道:“还不赶快躺下?”
云枫虽是始料未及,但也习惯了宫雨眸的任性之举,身体不行,嘴巴总要捞点便宜吧,遂逗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我这一躺,一生的清白便也不复存在了。”说完,作出护胸无辜之状。
“你……”宫雨眸顿时霞烧玉颊,被云枫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随便拿了个身边小件东西,便气势汹汹的朝云枫扔去。
云枫见状,连忙溜进被中,抵住四角,以作隔挡。
静候多时,仍未见外面有多动静,云枫觉得甚是奇怪,索性一把掀过棉被,却见屋内黑漆漆一片,得到如此结果,便也继续躺下,安然入睡。
……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哎哟,哎哟。”云枫被突如其来的阵痛所惊醒。
随后不久,宫雨眸持着个脸盆,进了云枫房间,见到云枫一脸痛苦模样。
不用猜想,便也知道,定是昨日疼痛持续发作的结果。
“云枫,你先坚持住,我这就去给你找看病的大夫!”话一说完,宫雨眸也不顾自己淑女形象,便跑了开来。
屋内此时只剩云枫一人,豆粒般大的汗珠在其脸上“肆意妄为”。
今日之痛仿佛更为剧烈,云枫喘着粗气,只感觉心间有若干银针在刺入,缓慢渗透,无声无息,然后竭尽全力般朝身体不同方向相撕扯,如此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云枫脑海里早已是一片空白,除了苦咬牙根,强忍住疼痛外,再别无他法。
不久之后,宫雨眸便领着大夫而来,见到满脸难色的云枫,大夫连忙走上前去搭摸脉象。
宫雨眸在旁看得甚是焦虑,不停催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虚闭着双眼,口中阵阵有词的念叨,好一会儿才回道:“公子怕是中了剧毒。”
显是听到“剧毒”二字,宫雨眸一声惊呼,然后又急切的说道:“解药,快拿出解药!”
大夫哑然失笑道:“要想得到解药也得看是中了什么剧毒吧。”
宫雨眸自知性子略急了一点,忙调整语气说道:“那大夫,云枫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大夫捋着寸长不到的胡须,不紧不慢道:“此毒虽不取人性命,但却能致人身瘫体痪,如此毒性,倒不像是本国之物,不知公子最近可有接触外来奇物?”
云枫倏地想起当日陈霆所给的药材,此物刚好是由陈国远传而来。
随后,云枫转向宫雨眸,示意她将自己背包打开,取出陈霆所给药材。
“原来是断肠草。”大夫拿起这鲜艳之物说道。
宫雨眸低头朝草上一闻,顿觉芳香无比,正欲再多停留,却被大夫一令喝止。
大夫叮嘱道:“切莫过多嗅闻,当心产生头晕目眩之感。
宫雨眸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忙是抬头。
“宫小姐,如今知道剧毒源头,我也就先是告辞了,正午之后,你来药坊拿药便可。”大夫告辞道。
送走大夫,宫雨眸咬牙切齿:“想不到陈霆竟是这样的人,亏我双亲还妄图想将我嫁于他,幸亏自己拼命相抵,才不至于落到那个狼心狗肺的人手里。”
听得宫雨眸一阵念叨,云枫趟在床上,并没有搭话,一心只想早点结束这般折磨,也没将过多心思放于陈霆之上,现在身体仍是隐隐作痛,但知解药在即,便宽下了心,睡了过去。
“云枫,云枫。”耳畔忽然响起了宫雨眸的轻柔细语。
睁眼间,便看到宫雨眸端着一碗药水立在眼前。
“赶快起来,把药喝了。”宫雨眸帮着扶起云枫,叮咛道。
此刻云枫心生快慰,刚想赞扬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宫雨眸换了腔调道:“干了这碗,等你好了,便又可以欺负你了。”
云枫听完差点将已经咽下的药水给吐了出去,奈何病痛在急,唯有一饮而尽。
望着宫雨眸的掩面而笑,云枫内心自嘲,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将苦水咽回到肚子里?”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药力作用开始凸显,云枫只觉痛楚逐渐消退,体内也是渐渐恢复了平静。待药力稳定下来,便故作运功模样,迂出一口长气,装作如释重负道:“此毒终被我的内功所排出。”
这一幕,宫雨眸当然看在眼里,然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不过此刻的云枫似乎仍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走下了床,学着遐想中的道者语气,仿道:“这位女施主可是想拜云某人为师,好习得修身养性之法?”
宫雨眸似看傻子般,回了个白眼,鄙夷之情一览无遗。
见到宫雨眸这般不配合,云枫自讨没趣,灰溜溜的回到床上,兀自哼起莫名小曲。
宫雨眸在旁讥讽道:“哟~病好了,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总比死气沉沉的在这里浪费时间好吧。”云枫刚一说完,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法,又接道:“要不我们两个出去闲逛闲逛,瞧瞧国都的别样之法?”
宫雨眸双眉颦蹙,说道:“你的身体还未康复全哩。”
云枫听罢连忙一阵前后左右滚爬翻腾,生怕宫雨眸会拒绝了样。
宫雨眸强忍住笑,悄悄地溜出了房门,留下云枫独自一人在屋内瞎折腾。
等到云枫,宫雨眸已是伫立多时。
云枫一上来就怨道:“怎么走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害我一个人在那里瞎比划半天。”
宫雨眸盯着云枫,不答反奇道:“这大夫究竟给你开了什么药,竟能让你突然间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病痛好了,大爷我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云枫叉起个腰,神气十足的道。
心想懒得与其作口舌之争,宫雨眸连忙敷衍道:“得得得,你高兴就好,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随后,便先行而去。
剩下云枫独自一人,见此,也只能无奈的赶紧跟了去。
两人边走边望,好奇心全在这新城之上。
极邺,作为极国国都,与安都、柳都这类南部地方风格千差万别,首先,柳都街道井然有序、道路分明,而极邺却是错综复杂,无规则可循。其次,南方城池居民住房普遍偏矮,而极邺却是略高一筹,两者无非谁好谁坏,皆是地域、风情等各因素使然罢了。
当然宫殿建筑就另当别论了,极邺贵为国都,自然宫殿气势磅礴,又均为高台建筑,颇有上扼天穹,下压黎庶的气魄,隐然有君临天下之象,光是这点,便让其余地方鞭长莫及。
突然,前方隐约传来喧闹之声,两人皆是探头打望。
越走越近,才知是有人在进行着杂耍表演。
只见此人一身墨黑色的道服穿着,脚上布鞋杂旧不堪,远远望去,颇有股苦行僧的味道,但其举止投足,又不若落魄之人,如此反差,直叫人好生诧异。不过,最为引人注意的地方却是他头戴面具,不露真容。如此神秘模样,也难怪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看了。
云、宫二人赶到时,碰巧遇到面具人上个表演结束,此刻正摩拳擦掌,准备下一个的表演。两人连同众人都是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待其动作。
在众人的围观下,面具人先是到左侧,将几张看似符咒的黄页纸片悬挂于准备好的铁线之上,然后又径直来到距黄页纸六、七丈的相反方向,随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剑鞘,抽出其中宝剑,将左、中二指从剑的后端一跃而上,口中喃喃的念道莫名的话语。
少顷,黄页纸片突然间便燃烧了起来,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竟忘了予以喝彩之声。
二人此时也是魂飞舍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想起安都的胸口碎大石等愚计,云枫自惭形秽道:“幸好提早出来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否则一辈子都沦为井底之蛙了。”
宫雨眸接着道:“看来此人却是学了些真材实料,只不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将本领用于这些之上。”
云枫摇了摇头,也不知道。
随后面具人又陆续表演了若干绝技,众人此时早已是心服口服,大呼过瘾之际,也是不吝财物,纷纷投于钵中,以示满意。
直到面具人表演完毕,云、宫二人才作散去。
转身之际,宫雨眸与面具人四目相接,面具人明显一惊,直到两人走出多远,其仍是僵硬在原地,不肯离去。
夕阳余晖的散落下,面具人蓦然仰起面庞,任眼泪在面具的隐藏下悄然滑落,随后以略带激动而又哽咽的声音道:“雨眸,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