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在10月份的时候终于装修完毕。担心有甲醛等有害气体，房子又搁置了半个多月，林嫣和墨然才搬了进去。
那一天是10月21日，他们搬到这个新家的第一天。很多年以后，林嫣一直清楚记得这一天的确切日期。因为追根溯源，好像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的人生有了转折点。
如果没有这个转折，她应该是沿着一条直直的路，一直走向可以预见的幸福。
当搬家公司的工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家，林嫣和墨然忙着将它们一一归类摆放时，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妈妈卵巢癌复发，腹腔内再次查出有肿瘤，被紧急送进了A城的协和医院。
爸爸在电话那头哽咽难语，他的情绪似乎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医生说这次复发，妈妈以后会如何就很难说。情况好，也许可以活得久一点，但复发的几率会更大，情况不好，也许一年，也许半年，甚至连六个疗程的化疗都熬不过来，人就没了。
爸爸说，不知道妈妈到底情况会如何，所以想让她回来见妈妈一面。
林嫣不知道自己挂掉电话时已经面色惨白。墨然吓了一大跳，丢下那些书过来扶住她，问她怎么了。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扑在墨然怀里痛哭不止。
如果说第一次妈妈被查出卵巢癌，林嫣还觉得可以接受，还可以用命里注定来解释，可是这一次呢？
这命运对妈妈，对他们这个家，是否也太残酷了点儿？
那一晚林嫣在墨然的怀中啜泣不止，最后是在墨然的怀中和他柔声的安慰中睡着的。墨然当晚就定了回a城的机票，两人第二天一起向单位请了五天假回a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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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A城的时候是中午。从机场再赶到医院，已经是中午近一点。妈妈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脸色苍白昏迷未醒。四五袋大大小小的药正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进入到妈妈的身体内。
爸爸守在妈妈身边，情绪看似稳定了些，可是他的脸是那样饱经风霜般，看起来似已老了十岁都不止。上一次妈妈手术的场景林嫣还历历在目，当时医生说有可能复发的话也言犹在耳，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妈妈醒的时候是夜里10点多。看到床边的林嫣和墨然，妈妈虚弱地说：“你们怎么回了……”
“回来看你啊。”林嫣忍着泪刚说了几句，却发现输液的药快要完了。她赶紧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站那头却没人接听。
墨然起身：“我去叫护士。”
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时，林嫣妈妈突然说：“嫣嫣，我不想化疗了。等手术完了我就回家。”
白天的时候，爸爸已经悄悄把林嫣拉到病房外跟她说了妈妈的情况。这次手术完，妈妈要再一次化疗6次。爸爸说，妈妈刚来医院时，一听说肚子里又有肿瘤，手术完还要化疗6次，当时就说不治了，要回家。
“化疗费前后又得20多万，你妈怕拖累你们。”爸爸说，可医生说，不手术肿瘤会越长越大，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爸爸也再三苦劝，妈妈不得已同意了手术。但她还是不愿意化疗，所以这会又对林嫣说这话。
一旁坐着的爸爸把头埋在两手间不说话。爸爸的沉默林嫣明白。妈妈的意思她也明白。她和墨然刚买了房，爸妈本来就觉得没帮上女儿什么忙，谁成想在这节骨眼上妈妈的病又复发了。他们家本来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一年前20多万的治疗费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勉强能凑出，可是一年多以后，再让他们支付这么多的治疗费，他们会非常吃力的。他们又怎能忍心给女儿增加压力和负担呢？
林嫣向妈妈勉力笑笑，“妈，您又不是医生，说不治就不治？咱们得听医生的知道吗？”
林嫣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再说，您说这种话有没有考虑过我和爸爸的感受？您不治了，我怎么办，我不想成为没妈妈的孩子……”
墨然带着护士进来了。林嫣一家三口侧过脸去抹眼泪的情景被墨然尽收眼底。
护士换好药走后，墨然坐在妈妈身边，“妈，白天您还没醒的时候我和林嫣去问过医生了，她说这次从您肚子里取出的肿瘤非常小，只要化疗得彻底，完全没什么问题。所以您一定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他好像已经洞悉了让一家三口流泪的秘密，又道：“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想着怎么养好病，其他的事您就别管了。上次您手术时我和林嫣还没结婚，连男女朋友都不是，那会儿您和爸还有林嫣都坚持过来了，这次有了我，您就更应该放心了。”
林嫣妈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给嫣嫣和你添负担了，苦了你们两个好孩子……”
林嫣带着哭腔制止妈妈再说下去：“妈——”
墨然温和地道：“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您这么一说不就见外了吗？林嫣是您女儿，我是她的未婚夫，您生病了，照顾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负担可以添呢？再说，我们有什么苦的？苦的是您，化疗、手术哪一样不比我们更难呢？您啊，现在什么都别多想，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行。您好了起来，我和林嫣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墨然的话句句说到林嫣的心坎里。林嫣妈妈抹着眼泪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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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妈妈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爸爸去林嫣住的宾馆房间补觉了，墨然和林嫣在病房里照顾妈妈。林嫣妈妈没排气喝不了水也吃不了东西，嘴巴干裂得厉害。
墨然买了棉签来，用棉签蘸了水细细地润湿林嫣妈妈的嘴巴。他好像知道很多有关卵巢癌的东西，跟林嫣妈妈聊起来以后该注意些什么时，林嫣妈妈一个劲点头，“嗯，那天张医生也是跟我这么说的。”
“你怎么对这个病这么了解？”林嫣好奇地悄悄问他。
“网上查的资料。”
好吧……林嫣想，怎么她也查了，就没他这么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呢。
墨然对林嫣妈妈的照顾很是用心、细致。几天下来，病房里的几个病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林嫣的妈妈。
有次趁着墨然去打热水了，一个病人说：“这是你女婿吧？真是孝顺啊！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林嫣妈妈笑得很开心：“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啊。”
“还说你没福气，有这么好的女婿不顶半个儿子吗！”
“什么半个，我看哪，一个都不止！我那亲儿子还不如你这女婿呢！我进医院的时候，儿子除了第一天在，这几天都没见着人影，说是工作忙脱不开身，请了个护工照顾我。你说护工照顾我和他照顾我能一样吗？”
“你儿子好歹还请人照顾你啊！他那是真忙。你看看我们家那女婿，来过几次啊？来了就往那一坐开始玩手机，你说这是看病人呢还是干嘛呢？气得我啊，还不如不来呢，来了让我心里反而堵得慌！哪像你家这女婿，端茶倒水的伺候，态度好的不得了，服侍你也用心！”
……
墨然提着开水瓶进来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怪，好像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屋子的人都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他坐下来为林嫣妈妈倒了一杯水凉着，悄悄压低声音问林嫣：“怎么了？大家不说话都看着我干嘛？”
林嫣笑着小声说：“都夸你呢！”
“夸我？？”
“夸你比儿子还孝顺。”
墨然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都是些应该做的啊！”
但他应该做的好像做得太多了。他找林嫣要了爸爸的卡号，往卡里汇了10万元，说是妈妈的医药费和化疗的钱。
他的经济状况林嫣最清楚，刚买完房、装完修的他们已经没什么钱了，哪来这么多钱可以给爸爸？
“姐夫给我汇了10万过来。”墨然说。
“你让姐夫汇的？”林嫣有些不安，她知道墨然自从上了研究生，就再没向家里伸手要过钱，更何况现在工作了，怎么还能向姐夫要钱？
“嗯，这是救急，算我借他的。”墨然看着她，一幅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以后我和你每个月的工资还完房贷，留下生活费，其他的都汇给爸妈吧，一直到妈六次化疗全部结束再说。”
林嫣又一次被墨然感动得想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