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一片姣好,莲花池上坐落着一座小亭子,小亭四面的白色纱帘被风带着起舞,隐隐约约看得见有一抹曼妙的女子正在抚琴,亭子里传来……稀稀拉拉的琴声。
“噗-”
琴声停了,亭子里的女子“哗”的一下拉开了帘子。
“倦生哥你又笑话我!”
女子气得鼓着一张脸,一双美目怒瞪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手负背一手轻掩着嘴低笑。
“改日我还是和你父亲说说,你实在是不适合抚琴。”
“可不是嘛,这小女生的玩意本就不适合我!”薛承欢鼓着腮帮子回到亭中央却看到那精刻细雕的琴,薛承欢跺了跺脚又不忍嗔怒。
“薛伯父也是为你好呀,女子本该抚琴,看你平日到处拜师傅习武像什么样子。”陆倦生坐在琴对面,双手轻轻抬起,指头缓缓行走在琴铉上,琴声悠扬。
“可是我本就不喜欢什么抚琴啊、绣花啊、作诗什么的,难道你不觉得那很做作吗?”薛承欢故意踢了一脚琴腿,陆倦生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笑着望了她一眼,薛承欢自讨没趣的努了努嘴,继续说道:“那些本不适合我,我为何还要去学那什么女则女卷的,还是习武来的好,不仅可以防身还可以健体,我还可以劫富济贫。”
陆倦生听着不免皱了皱眉,停下抚琴的双手,抬眸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就你那绣花拳脚,能逃生就不错了,还想着劫富济贫。”
“那……那还不是因为那些骗子,如果能拜一位厉害的师父就不一样了!”薛承欢恼羞成怒,从小到大拜的“师父”不是骗钱的就是骗吃骗喝的,就学了几门简单的防身术,亏的她见一个有点功夫的人就抱人家大腿叫师父,现在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薛太傅家里有个“打打杀杀”的千金,弄的薛承欢都快及笄了都还没人来提过亲。
“承欢,身为官家女儿本就该学习如何相夫教子,你看你这般谁敢娶你啊。”陆倦生走到薛承欢背后,故意拍了拍她水嫩嫩的小脸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薛承欢不服气了,一手拂开捏着自己腮帮子的手,一手又轻轻的推了推背后的男子方才说道:“不娶我我还不稀罕呢,我要嫁就要嫁到顺筝去!”
“为何?”
陆倦生搞不懂了,现大陆分三国,东决、顺筝、今元。而顺筝土地虽大,但兵力不足并且资源有限不得不与邻边两国低声交好。而最强大的莫过于今元,今元强大并不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最大的原因不过是今元有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将军。陆倦生不明白为何承欢会想要嫁到最无能的顺筝?
“就一个原因,一夫一妻制。”薛承欢立着一根食指轻轻地晃了晃继续说道:“顺筝虽无能,但是之前我随父亲一起拜访过顺筝,那里真的是一夫一妻制,街道上也没有原配打小妾那种我看了十五年的无聊戏本。”
薛承欢蹲在琴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琴铉。陆倦生负手望着那一小团粉色身影,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薛太傅虽只有承欢一个女儿,但是后院小妾成群,承欢母亲却又死于难产,薛家的主母都换了好几个了。
“要不然再不济我就娶你。”陆倦生清净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诤-”
琴铉断掉发出刺耳的声音,薛承欢手指腹划了个小伤口。薛承欢满脸通红,两个黑溜溜的眼球转个不停,这、这句话怎么接啊?
“承欢,把手给我看看。”陆倦生跨步到薛承欢旁,双手捧起承欢的手指,伤口不大不深鲜红的血却十分刺眼。
陆倦生责怪的瞪了她一眼才小心的拿手帕将手指缠好,小心翼翼似珍宝。
陆倦生的长发散落在薛承欢的脖肩处,有点痒痒的凉凉的。两个人的脸颊那么靠近,就差一点点就要挨在一起了,马上就要碰到一起了……
薛承欢瞪大眼睛望着他狭长的眼睛、逆光洒上金粉的睫毛……
陆倦生微微撇头,面前的少女白皙的脸颊红了个透,像只煮熟的小龙虾。
“承……”
“倦生哥我、我、我要去读女则了!”
少女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陆倦生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八成是害羞了,找借口也不找个真实点的。
……
“柳絮,你看小姐怎么又闷闷不乐的。”
掌珠阁院子里两个小丫环撑着扫帚说着悄悄话,不远处的橡树下薛承欢目光呆滞的仰躺在椅子上。
“桃花,我觉得小姐那不是闷闷不乐。”名叫柳絮的小丫头摇了摇食指,一副深不可测的小模样。
“啊?那小姐是怎么了嘛。你看,双眼无神的都坐在那一上午了,小姐应该不是生病了吧。”桃花有点小担心,握着扫帚的双手死命的搓个不停,恨不得搓到小姐心里去看个究竟。
“哎呦,怎么可能会是生了病呢,你看那面色红润有光泽的,这明显是思春嘛!”
“啊?!”
柳絮连忙捂住了桃花的嘴,叫这么大声招魂啊!
“柳絮你可别乱说啊,这万一给外人听到了会毁小姐闺誉的!”
桃花责怪的瞪了眼柳絮,柳絮呸呸两声说道。
“我才没乱说呢!倒是你叫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柳絮很不服气,继续补充道:“三姨娘院里的小咪也是这样的,后来就被发现原来小咪和老夫人院里的汪哥有私情,我还会骗你么!”
“啊,那怎么办呀,小姐这副样子会不会被人指手画脚啊?”桃花越想越急,恨不得现在就钻进小姐脑子里将“春”给抛出去。
“我也不知道呀,我、我又没思过春……”柳絮红透了脸,模样扭扭捏捏好不怜人疼。
薛承欢有些无语的望着那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片子瞎操心,说谁思春呢……
真的是!哎呀陆倦生那句话怎么挥也挥不去是怎么回事!得出去走走散散心了,要不然真是要魔障了。
“柳絮桃花,去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出府逛逛去。”
“知道啦,桃花你去备车去。”
“那你干什么呀?”
“我、我开导开导小姐,哎呀你又没经验,快去备车啦。”
“哦,那你一定要好好开导开导小姐,一定要将小姐脑里那个春给开出去啊。”
……
薛承欢无精打采的趴在车窗上,任由旁边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洛阳城又不是第一次逛了怎么还能那么兴奋?
“小姐小姐,我们去哪儿啊?”桃花双眼发着光,脸上满满的写满了期待。
“去吃茶。”
这立刻换来了俩丫头的低声抗议。
“小姐,鹤仙楼到了。”
驾车的车夫恭敬道。
“小姐,咋们为什么要去吃茶啊,小姐要是想吃茶桃花可以给你沏啊,为什么不去逛街呢?”桃花还是有些不甘愿,出来一趟竟然只是吃茶?!她还做好大血拼的准备了呢。
“我这是要陶冶你们情操,不然你们出嫁了以后竟给我丢脸。”薛承欢点了点桃花的额头,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哎呀小姐你说什么呢真是!”俩丫头红着脸跑下了车,连薛承欢都没管。
薛承欢真想开怀大笑,这俩丫头真是太好骗了,怎么可能嫁她们呢,别说自己舍不得,她自己都还没嫁出去呢。
“要不然再不济我就娶你。”
刷的一声,薛承欢脸又红了个透,这叫什么事嘛。虽然从小和倦生哥一起长大,但是如果要当夫妻的话……会不会有点奇怪,天呐,怎么可以随便说出那种话啊。
其实这次出来也并不是为了吃茶,鹤仙楼号称大喇叭,就是只要你想听的都会有人说,薛承欢其实也就是想听听大家对于陆倦生的看法和评价。
“哎呀——”
马车忽然奔驰了起来,没站稳的承欢跌倒在车厢内,承欢扶着两边的车壁尽量保持着平衡,车帘被风吹起,承欢隐约能看见有一个黑色背影的人在赶车,那不是车夫。
“你是谁啊?你在干什么?快停下车啊——”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车里还有一人,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承欢,手里的剑指向承欢,那距离离承欢还没有一臂长,薛承欢吓得猛吸了一口气,那眼里满满写满了杀意啊。
“大侠开开恩,小女子是个聋盲人,小女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呵呵呵……”薛承欢干笑着,小心翼翼的将剑推开了一点,谁知剑一个拐弯在承欢白花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手臂立刻见红。
“呀!我手指才受的伤你又伤我手臂!你要是看中那匹马你就停一下我把马给你,你要是看中我这人你又何必伤我呢!”薛承欢气鼓鼓的涨着腮帮子,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黑衣人愣了愣,拉马拐弯前行,一路上拐来拐去的薛承欢都要吐了他才停了下来,承欢还未缓过来黑衣人却已到她面前,泛着冷光的剑横在承欢的脖子上,分分钟见血的冲动啊。
“大、大、大侠,小、小、小女子又、又聋又瞎还、还、还结巴,小……”
“闭嘴。”执剑的手又狠狠地摁了摁,威胁她不要耍花招,我有剑我任性的节奏啊。
薛承欢紧抿着嘴,大气都不敢出个,生怕这汉子咔嚓一下血就流成长江了。
“你知道什么?”
薛承欢紧抿着嘴呆望着面前的那双桃花眼,这眼睛长得真好看,右眼角下还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眼睛长得好看,这张脸应该也不错吧。
“说话!”黑衣人皱了眉,眼神仔细打量了一番薛承欢,似乎想看清承欢是否真瞎真聋。
“刚刚不是你叫我闭嘴的嘛,我闭嘴了怎么说话啊?”薛承欢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可看这汉子功夫好像还不错,诓个师父来也不错。
黑衣人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眼里的杀意更加浓盛。
“你不是聋子吗?”
薛承欢心里大叫不好,怎么忘了这茬。
“呵呵呵……其实我会唇语……”薛承欢已经心灰意冷了,人家明明戴着面罩自己还说什么会唇语,话说不是瞎子吗?!
“我脑子不太好使……”
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啊,这是自找死路的节奏啊——
忽然马车轻微的摇晃着,黑衣人刚想伸手劈向薛承欢的后颈,谁知后者很自觉的昏了过去。黑衣人果断放弃薛承欢,起身就出了车厢,稳稳的站落在马背上。
马车四周围着五个黑衣人,一个个执剑待发。为首的人说道:“别再挣扎了,快将那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李拾壹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了么?想要东西追上我再说!”五人还未反应过来,马背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追!”说话的黑衣人皱眉望了眼遗留下的马车才施展轻功追向房檐上的人。
车厢里的薛承欢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睁开另一只眼睛。
外面没了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应该走了吧。
“还好我机智,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感谢观音姐姐大慈大悲!”薛承欢双手合十跪在车厢内向西边拜了拜,真是命悬一线啊。
薛承欢刚想起身离开,眼角却瞄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盒子,四四方方简陋又没有任何的花纹还找不着开口,这是桃花柳絮的么?
薛承欢跳下车才发现这是个小巷子,还是个死胡同的巷子。承欢解开了马绳借助马车翻身上了马,这马实在有点高……
鹤仙楼街口有许多官兵转悠,懒懒散散的,可是一见到薛承欢蜂拥而来,邀功似的,好不积极。
“薛小姐,您可回来了,大学士很是着急!”
大学士便是陆倦生,年纪最轻的大学士,很多老臣都赞叹不已,想当年自己这个时候还只是寒窗苦读的年纪,前途无量已。
薛承欢刚想说话就被桃花柳絮鬼哭狼嚎的声音打断,紧接着就是陆倦生有些着急的呵责声。
“承欢,快下来!”
薛承欢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马儿有点高,我我我我下不去!”
陆倦生跨步到她面前扬手将她抱了下来,责怪道:“真是的,下次不许任性了!”
承欢一听怒道:“乱说!又不是我想的!刚刚是有个黑衣人劫走了马车,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陆倦生撇过头望了眼桃花柳絮,俩丫头抽泣道:“的确是有人劫走的马车,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和马车就不见了,刚刚实在太焦急了才没有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陆倦生有点歉意的望着承欢,没有弄清情况就妄下定论而误会了她,事虽不大但陆倦生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小愧疚。
薛承欢拍了拍陆倦生的肩膀,大气的说道:“原谅你很简单,请我大吃……”
“承欢你怎么又受伤了?”陆倦生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双手抓起薛承欢受伤的手臂,粉色的衣袖被血染成了鲜红色,触目惊心。
“哦,我和那贼人打斗时不小心伤到的,不过没事,那贼人还不是被我打跑了!话说你别打岔啊,我那顿大餐不能赖掉啊。”
陆倦生并未理会她的这套说辞,这丫头说谎从不红脸。
……
西境战场将军议事帐篷内,几位军事参议围在一块商议着。高位上坐着位身穿白皑皑战甲后披鲜红将军披风的男子,男子闭着眼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头盔,像是闭目养神,又像是在等着某人。
帘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来的黑衣人一进来便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脸上眼里写满了崇敬,毕竟那是男子专属的暗卫,只听从一人指挥。
高位上的男子停下了手中动作,薄唇轻启道:“你们先下去吧。”
地图案桌上的几位参议纷纷弯腰抱拳退下,待参议们都出了帐篷,高位上的男子才懒洋洋地说道:“说吧。”
“是将军,从东决的信号来看,人是抓到了但东西不在那人身上。”
“哦?那人呢?”李拾壹睁开眼,那双眼睛懒洋洋地抬了抬又闭上了,鼻音间轻轻地哼了声。
“人逃了,不过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似乎像是个普通人,不过……”黑衣人顿了顿,有些犹豫。
“怎么?出了什么岔子?”李拾壹抬了抬眸。
“这人有一段时间消失在暗卫眼前,而他消失的时候劫走了东决太傅千金的马车,听闻太傅千金当时还在车内。”
“怎么?宋於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有着女儿心?”李拾壹来了趣,稍微坐的端正些,眼里含笑望着地上跟着从小到大的人,宋於小的时候那是一个看到猫死了都要哭上半天的人。
“将军,虽那人有一段时间与太傅千金呆在一起,但依属下看,那位小姐应该是无辜的。”
宋於心里又些抓急,自家这位爷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怜香惜玉,万一那位小姐是无辜的,将军手中又要多一条无辜的生命,这下地狱是迟早的事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依你看老幼妇残都是无辜的,宋於,这迟早要把你害死。”李拾壹走下位来狠狠地敲了敲宋於的脑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您这样滥杀无辜也迟早会下地狱的……”宋於小声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李拾壹听到。
“属下的意思是将军手里沾满太多的鲜血了,是不是该洗洗了。”
“洗了也一身腥味,何必要洗。”李拾壹瞪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宋於,自己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还有空来管他下不下地狱。
“属下是觉得……”
“好了你不必说了,不管这位太傅千金与那人有何关系,等到下月初东决皇帝大寿时自会见分晓。不过如果那东西真在太傅千金手上,我便不一定会留她一条性命。”李拾壹挥了挥手提醒宋於该下去了。
“将军……属下告退。”
……
东决一处废弃的寺庙内,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费力的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男子打好结才松了一口气。
李拾壹下手着实太狠了,说什么反抗杀无赦?真是太狂妄了,这一剑他迟早会还回去!
男子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那面孔似焕然一新,与之前的面孔完全是两张脸,唯一未变的怕也只有那双狭长的桃花眼。
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竟然丢了,八成是掉在那辆马车上了,现在只能希望那丫头不识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