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未晞进入喜房时就发现多出了两个陌生的丫鬟。
两个丫鬟的打扮和齐家普通丫鬟的打扮并无区别,却精致了很多。尤其是她们梳了妇人髻,让庞未晞一眼就清楚,这是齐岁寒身边开了脸的丫鬟。
两个丫鬟看起来比庞未晞大一些,一个沉稳,一个娇俏。她们同时行礼道:“夫人万安。”
庞未晞矜持地点点头,抬手示意她们起来。同时她身边的丫鬟疏影和暗浮也迎了上来。
疏影和暗浮的表情不是很好,虽然她们心里明白,齐岁寒肯定有人伺候,但在真见到的时候,还是为庞未晞抱不平。她们敷衍的给两个丫鬟行了平辈礼,扶着庞未晞到镜匣黑漆描金嵌染牙妆奁前。
暗浮解下庞未晞身上的霞披,递给了一旁的奶娘栗氏,疏影动作轻柔的给庞未晞卸妆。
主仆凉几人凉了两个丫鬟片刻。,庞未晞问道:“你们今年都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稳重的那个先行礼:“奴婢白珠,今年十九了。”
另一个娇娇俏俏地行礼:“奴婢白露,今年十七了。”
栗氏的喝斥几乎都要从口中脱出,却被庞未晞一个眼神阻止。她不甘的闭上了嘴,庞未晞的两个大丫鬟面上也有愤愤之色。
只有庞未晞和她身边的嬷嬷王氏能保持常色,她们两个飞快的对视一眼。而后王嬷嬷就问:“你的“露”是哪个“露”?可是鹭鸶的“鹭”?”
白露疑惑的摇摇头:“是露水的露。”
“是个好名字。”庞未晞开口赞扬,“奶娘,赏。”
白珠和白露心里揣揣的受了赏,她们也知道这里不欢迎自己,立马告退。在喜房外,白露拽着白珠的袖子,不安的问道:“白珠姐姐,我这名字可是有什么差错?”
白珠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喜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栗氏愤愤的地说的:“那两个贱……”
话还未说完,就被王嬷嬷打断。她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道:“栗氏,莫让那些腌臜子的话脏了主子的耳!”
“好了。”庞未晞开口阻止两人,栗氏心里不甘,冷冷的哼了一声。疏影的手轻轻一抖,庞未晞撇她一眼,脸上挂着恬淡的笑。
可庞未晞的心中并不如面上那般平和。当初担心奴大欺主的现象,庞未晞特意将栗氏和王嬷嬷,构成一个微妙的平衡。两个人互相制约,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让庞未晞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没有一点大局观,在齐家也斗来斗去。
或许该调教一下两人了。庞未晞若有所思的想。我现在最打紧的事不是栗氏和王嬷嬷,而是白露。
就如庞未晞所言,白露这名字起的当真好。只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纵然这名字只是个巧合,但依旧要改。自古以来,犯了主子的名讳可是大忌。
不过看白珠和白露的样子,他她们并不知道,白露的名字犯了庞未晞的名讳。这一点到让庞未晞很是意外。她下相信齐家不会给她这么一个拙劣的下马威,那么就说明白露是真的不知道她庞未晞的名字。由此可见,近年来齐家为了转型成为权贵世家,内部已经放松到了何等地步。
忽然庞未晞不悦地皱起眉,她看着栗氏很随意的使唤疏影,让她去拿准备好了的糕点。
庞未晞开口阻止:“还是让嬷嬷去吧,疏影和暗浮去准备明天要给姐姐的东西。”
三人齐声应了个诺。庞未晞带她们走远后,对栗氏说:“奶娘,我知道暗浮是你的女儿,偏心也没什么。但疏影和二服都是我身边的丫鬟,谁也不比谁高多少。”
栗氏的脸皮一抽,讪讪不语。和而庞未晞接下来的话让她腿脚一软。
“现在我能容忍奶娘你的偏心,日后自然也能容忍疏影对暗浮的打压。”
“奶娘啊,你说到底是你活的长还是疏影活的长。”
栗氏砰的一声跪到地上,低下了头。良久后才说:“老奴知道了。”
“那奶娘起来帮我梳个简单的髻吧。”庞未晞微笑。她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微笑,唇角的笑意像是设定好了般,不会深,也不会浅,无论何时看去,庞未晞唇角的笑意永远都是那一抹完美的笑,完美到让人心生惧意。
那抹笑意落在栗氏眼里更是惊惧,她沉默地起身,脚下虚浮无力,只得扶着桌子。栗氏错开庞未晞的眼睛,挑起她的一缕乌发,就像以前的十六年一样,她给庞未晞梳头,嘴中给她哼唱着童谣。
而现在不是了。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已经出阁嫁人,成为了庞家女,齐家妇。
她开始对庞未晞有了算计,庞未晞再也不像幼时那般亲近她。
她老了,变得愚钝,庞未晞长大了,变得心思深沉。
栗氏恍恍惚惚地想,庞未晞的长发被她绾成利落的发髻,她给她插上簪子,忽然发现庞未晞的妆已经全部卸下,露出温婉秀丽的脸。栗氏一笑,她开始打量庞未晞的脸,看着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庞未晞眉间有颗朱红的美人痣。红痣妖妖娆娆,是她整张脸上最美的颜色,但在庞未晞端庄温和的气质下,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它。
就像庞未晞本身一样,世人都注意到了她的温婉端庄,都遗忘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温婉端庄的人要有着怎样的城府。
栗氏发现自己老了,她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透过庞未晞的心事思。却在那边洋洋得意着,自以为是庞未晞最信任的人之一。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在庞未晞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分量。
就如王嬷嬷当初所说,这天下能让庞未晞信任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庞未晞的亲生母亲云姨娘;一个是庞未晞的胞姐淑贵妃;最后半个是一直陪在庞未晞身边的疏影。
连庞未晞的亲舅舅都不能让她完全信任。可笑自己到这时候才能看透。
栗氏微微叹了口气,后退了半步。对庞未晞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恭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