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地进了剧组,也莫名其妙地和安笛成为了好朋友,那个带着帽子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的高个就是京城来的张导,而那个扎着两根羊角辫替我拍掉屁股上的脏物的女孩就是安笛。
张导让我演得角色是一个被人贩子拐卖逃出来流浪的小孩,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我在剧中的戏份不多。
我也因此认识了当时红极一时的女演员艾欹,当时的艾欹二十五岁,她没有安笛说的那么冷艳和不可亲近,她在剧中演得是一个寻找失散多年孩子的母亲,而我就是那个孩子。
张导说,我在剧中对艾欹彰显的情感是由疏离到亲近,由排斥到感动的一种温情。所以私底下艾欹很注重我和她之间的互动。
艾欹不仅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好演员,她并没有因为她所站得高度看不起我,相反地,在戏外,她教我怎么记台词,教我怎么运用肢体语言,她说,一个好的演员不是看他背台词背得有多熟练,最重要的是看他所要表达的肢体语言,脸上看得见听不到的丰富的表情,小米粒,我相信,你可以的。
这就是艾欹,她见我的衣服很破旧,偷偷地请假去给我买很多公主一样的连衣裙,她怕我不接受,骗我说是张导和剧组人员的心意。
剧组在外面包了一个旅馆,刚开始我拍完我的戏份就回孤儿院,后来艾欹提出让我跟她一起住,她可以教我一些东西,也免得我来来回回不方便。
夜晚,卸妆后的艾欹,依旧美丽动人,她的美丽带着一种感性的妩媚,圆润光洁的额头,深邃地眼眸,尖尖地下巴,有着说不出的韵味。
有一次,她问我:“小米粒,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她接着说:“那就是你的眼睛,它充满了灵性,还有你身上无形中散发的韧性,有时候,看见你就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倔强,执着,不妥协。但是生活永远不会一帆风顺,我想告诉你,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笑着面对生活,生活也会笑着面对你。”
艾欹的话,我听得很认真,也许她做到了,但是谁会看见她所承受的痛苦呢?
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有它看不见的代价。
我跟艾欹住在一起的很多个夜晚,半夜她的电话总是会响个不停,很多时候她都不接,任电话响个不停,有时候她接起来,但是多半会以争吵而结束,我不确定电话的那头是谁,但是我想应该是个跟她关系密切的人,有一次,我听见艾欹对着电话怒吼道,赵子祥,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是你听到的看到的那样,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我为了我的梦想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即使我们在一起六年那有怎么样,什么都会变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
在电话里,她一幅气势凛人的样子,挂完电话,却立刻焉得像烈日下蒸发掉全部水分的小草,她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熟练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呛鼻的烟雾腾云而上,她大口大口地吞吐着,修长的中指和食指夹着烟的样子依然很优雅,却掩饰不住一身的疲惫和颓废。
我走到她身后,她裸露在外面的肩胛骨很是冰凉,我把一件小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诧异地回过头看着我,深邃的眼睛里雾气腾腾。
她把我拉到她怀抱里,喃喃自语着:“在这样一个染缸一样圈子,站在这样被万人瞩目的高度,你不能有自己的隐私甚至时刻担心被暴露的情感,你走错一步或说错一句话,都会成为别人贬低你的把柄,小米粒,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这样的高度,你就会明白我的生活是怎样得如履薄冰,假使我给不了一个我爱的人最完美的爱,我只能离开,即使他恨我..”
在剧组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艾欹和张导他们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在孤儿院空旷的操场上,艾欹抱着我说:“只要你点头,我就马上带你走,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摇摇头,眼神坚定。
我已经厌倦了颠肺流离的生活,我向往的不过是一种安定,艾欹也许能够给我优质的生活,但是我不想要华丽的殿堂,高贵的外衣,我也不想进入那样一个备受争议被人瞩目失去自我的圈子,我想要的,不过是做个平凡的人,简简单单地生活。
艾欹似乎能看穿我的心事,她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拒绝的,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我把这条滴水之链送给你,它曾陪我走过很多的路,以后就由它陪着你,你看着它就会想起我,这样你也不会太孤单。”说着她把她手上一直带着的那条淡蓝色的手链取下来放在我手心里,我直直地看着那条手链,它看得我眼睛熠熠生辉。
我知道孤单这条路该怎么走。
告别了剧组,我又回到了孤儿院,开始简单低调地生活。院长在每周一的大会小结上表扬了我,表扬我为他的孤儿院争了光,因为那个时候在别人眼里,能上电视露个脸就算是一件很光荣事情,何况是拍电视剧,我因此得了一朵小红花。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周兰兰用手横着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她把我胸前的小红花一把扯了下来,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我冷冷地看着她,不愠不火。
周兰兰就是刚进孤儿院时绊倒我的那个人,她见我不哭不闹,反倒沉不住气,有些气恼地嚷道:“不要以为你拍了个电视,就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你再漂亮再有本事还不是没人要的狗杂种?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幼稚,她在诋毁着我的同时也在诋毁着自己。
“你,你,你..”她被我这句话气得脸色发红语无伦次。
周兰兰是一个受不得吃亏的人,她在言语上占了下风,于是使劲地把我往地上用力一推,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我忽然把脚一横,她也遂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上,我深刻地知道示弱不会引来同情和收手,只会加剧别人欺负的强烈欲望。
我们很快地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好多人想分开我们,却无能为力,但更多的是旁观者,忽然谁喊了句,老师来了。
老师真的来了,是上次那个盘着发髻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那个人,他们都叫她张老师。
她分开我们,厉声地训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先动手的。”周兰兰毫不犹豫地指着我说。
我看了看边上的人,他们都是怕周兰兰的,就算我解释什么,也没有人会为帮我说话,与其陷入无人之境,还不如就此保持沉默接受惩罚。
就在这时,看似柔弱的安笛站了出来,为我辩护。她脸颊两边的小雀斑熠熠生辉,她鼓足勇气说话的时候彩色绳子扎的两根羊角辫倒垂下来一震一震的,显得她更加淳朴。
淳朴,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简单而美好的字眼。
只是后来,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