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叶子已经筋疲力尽。她无法把自己伪装成什么也没发生过，萎靡颓唐，无精打采。
“怎么了？小晔。”郭素玉跟了过来，柳晔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只有老妈和凌叔叔两个人。欢欢呢？她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她会和古阿姨一样？不会！绝对不会！她的年龄还那么小！她原是个那么有天份的孩子！
“没什么，好累，没睡好。”摇摇头，她想躺回床上去。
“那让小晔睡会儿，我们出去吧？嗯？”凌叔叔问着老妈，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
“没关系，你们去吧！”叶子看着老妈，她正在迟疑，“凌叔叔，帮我照顾好老妈，我把她交给你了。”看着他们向外走去，柳晔忽然有些心酸难忍。
“放心吧，交给我了。”凌叔叔显得有些惊喜，他语气肯定地回答着叶子，“好好休息吧。”
看着老妈忽然跃起的释怀和感动，叶子知道她这样做是对的。目送凌叔叔扶着老妈出去，她疲惫地转过头来，习惯性地望向窗外。
飞扬的蒲公英在空中漫漫的舞，象柳絮倾城。
窗外的视野，蔓延的绿，或浓或淡。远远的，似乎有些轰鸣，可又听不真切。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单，只有靠窗的床头柜上一束鲜花正开得美艳，只不知，那份明媚鲜艳能维持多久？那个小女孩，不久前还拉着她的手，用清澈的嗓音说着“姐姐，等我们病好了，你带我去看海啊？”苍白的小脸上焕发着希望的光彩。。。。。。叶子的眸子盈动着泪光，但她固执地望向窗外，不肯回头。不管怎样，欢欢不会再痛了，她现在应该很温暖，很快乐，她现在一定在做她最想做的事，在田野里奔跑，自在的歌唱。
什么时候，喑哑的雷声变成了噼啪的雨点儿，急促地敲打着窗玻璃。户外的声音似乎被阻隔在了雨声里，显的宁静祥和。她的眼光清亮有神，她正侧耳聆听着细密的雨声，沙沙沙，沙沙沙。。。。。。笑容隐隐浮现在雾气腾起的眼中，她忽然低声地念着“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若有所思的表情凝固在倦怠的脸容上。不管怎么说，希望还是要有的。
门忽然象被风吹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又有新的病人了吗？为什么到了专科医院才发现竟有这么多的癌症患者？她懒怠回眸，不过又是一个不幸的人罢了！
“姐姐，叶子姐姐？”好小的声音，是——欢欢！她匆促地转过头，泪如雨下，真是欢欢！
“好妹妹！姐姐以为。。。。。。”她不再说，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去，抱住小姑娘。何阿姨也哭了，大家都看着她们。
“姐姐，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欢欢哭着说。
“嗯，姐姐好想你，知道吗？”柳晔含着泪笑，看看她的脸，又把她抱进怀里。
“快让欢欢躺下，她刚做完手术，才从监护室回来。”一起跟来的郭素玉上前劝着她，大家慌忙安排小姑娘躺好，柳晔不舍的在古阿姨的床上坐了下来。（上帝保佑，那床还空着）
“小晔，你怎么连鞋都没穿？”郭素玉这时候才发现女儿赤着脚。柳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啊？是太高兴了！穿上老妈拿来的鞋，她傻傻地对着欢欢笑。小女孩也对她笑着虽然恹恹的，但看得出来很高兴。
“姐姐，你也快做手术吧！那样咱们就能一块儿好了，可以一起去看海。”欢欢的声音细弱无力，但很开心，象是充满了希望。
“嗯。”柳晔使劲点着头，她太高兴了！她不在乎自己还有多少生命，但她真得很在乎欢欢的。因为她还是一个花蕾，如果就此谢掉，她会痛恨上天！可此时，她真想作一个虔诚的信徒，真心祈祷，感谢上苍！
“放心吧！姐姐也快了！”一起跟来的凌叔叔说着，“刚调整好，把小晔的手术时间提前到下周二。”他对老妈点点头，表情严肃，“很快你就可以和姐姐一起去玩了！”他回头对小姑娘笑了笑，转身向老妈使了个眼色。柳晔看到了，但她不介意，一切有什么关系？真的没什么要紧！她痴痴的对着欢欢笑着，完全不理会老妈和凌叔叔出去了。
天黑了，晚饭后，大家睡得都很早。一来是因为欢欢术后常常昏睡要保持安静，二来是雨后的空气清凉舒适惹人困倦。柳晔一直在假寐，她在等，等大家都睡熟了。
夜很静很静，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地，轻轻套上拖鞋，无声无息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旁边的值班室点着一个小灯，没人注意到她的“溜走”。她一直走出偏门，来到草坪边的水塘前。被雨洗净的夜空，星光熠熠。水面在霓虹灯的映照下，缤纷绚丽，波光摇曳。她一边看着一边继续地走，一直到水塘的另一边，她要离得远一些，不要打搅到任何人。最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对着水面甜甜地笑了。
“对不起，寒松，我冤枉了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她低语着，然后把手卷起来，对着满天星光，对着暗夜大喊，“我爱你，寒松！我爱你！”谁在替她传递着？她的声音第一次那么清脆，那么喜悦，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好象第一次这么开心，这么快乐，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该怎么去做，可以不用矛盾，不用面对纠结；可以尽情挥洒，放肆得象一个孩子。喜悦的笑声在静夜里象小小的音符，跳跃，追戏，象在“光华园”的草坡上，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跑了起来。。。。。。
“谁？谁在那儿！”大声询问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是保安！叶子急忙躲进了树丛，蹲了下来。强照明的光忽悠忽悠地晃远了，她伸出头去，对着保安的背影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夜色依然很美，她不再放纵的奔跑。在那棵曾经护佑她供她藏身的树下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脸上依然挂着那个甜美的微笑。然后，她闭上眼睛，合起手掌，用心祝祷：
“神啊，不论你在不在，在哪里，请听我说。此刻，我不再怨恨，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去做了！不久，我就会取代古姨的手术日期，或者，我也会承袭她的结局？但我不恨，真的不恨！我渴望着它的来临，那样我就可以回复自己的青春和纯洁，挣脱这可厌的躯壳，让灵魂自由的飞翔，象鸟儿一样。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求您一定要答应我！可不可以用我这卑微的生命去换取欢欢的成长？至少能让她和我一样幸运，可以遇到爱，了解爱，明白生命还有意义！我把我的感恩双手奉上，求您让我的灵魂能够陪伴他，围绕他，一直到他老去！他不用感知我，也可以忘了我，但我可以不用再苦恼地挣扎，可以自由的爱他，包括他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