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新的早晨,欢欢起得很早,昨晚她痛到嘤嘤哭泣。叶子不忍听,只好深深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怜的小姑娘,为了怕吵到别人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那么小就那么懂事!
“姐姐,”欢欢跳到了她的床上,“快起来了!猪猪姐姐!”
“干什么?”柳晔忍不住要笑,装做还没睡醒的样子,其实她整晚几乎没有阂过眼。“我什么时候变成猪猪姐姐了?”
“呵呵。”小女孩笑着,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单薄的眼皮上微微发红,“爱睡觉的就是猪猪嘛!”她好可爱的把猪叫做猪猪。叶子又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脸,
“呵呵,什么猪猪啊?你十二了,不是两岁好不好?我看那,你呀,是个猫猫才对!呵呵呵!”她不自禁的要笑。
“什么猫猫啊?”小姑娘一脸的迷惑不解。
“嗯......”叶子故意要逗她,“就是受国家保护的那个,也叫欢欢,也有两个黑黑的大眼圈!呵呵......”
“好啊!叶子姐姐,你欺负我!你还不是有黑眼圈,你也是熊猫!嗯......你叫,嗯......晶晶!”欢欢扑在她的身上,笑着嚷。
“那我们就不是熊猫了!”叶子装得一本正经的说,用手撑着腰,那里一直酸酸胀胀的疼,小姑娘身体的重量压得那里很难受。但她不忍推开她,在她的心里,欢欢无异于自己的亲妹妹。她憋着气,继续逗着她,“就变成——”她故意拉长声音引导她。
“我知道!我们就变成福娃了,呵呵!对吧!”她大叫着。
“呵呵,你真聪明!不象——”叶子忽然咬住嘴,不说了。
“不象谁?不象谁呀?”欢欢睁大了细长的凤眼,那里满是好奇。
“不象熊猫啊?”叶子说着转开头去。护士进来了,这是蓝衣护士,是来给她们输液的。这里的护士是通过制服颜色来区分的,住了很多天了,对他们已有了一些认识。着粉色制服的是小护士,主要负责分发药品,填写病人资料,日常料理等;浅蓝色制服的是护师,主管配药,打针,反馈病情等;还有高级护师,负责协助大夫进行治疗,管理病人资料,除了带护士帽外,衣服和医生一样雪白;另外还有特别护士,有男有女,针对不同的病人进行护理,垂危的,或大小便不能自理的,需要特殊照顾的,或者体力支持的等等,他们穿的是海水蓝。此外还有护工,负责打扫,帮忙。
“卓荷雅,快过来,要吊瓶了!”护士招呼着,她们用的都是近似的口吻和语气,有些命令式又很亲切,听起来很舒服。
“我能不能和姐姐一起吊啊?”欢欢的小小声音在嘴里咕噜。
“什么?”护士没有听清,“怎么了?”
“我想和姐姐一起吊。”欢欢稍稍提高了声音。
“那怎么行呢?你们都是病人!来,别闹了。”看着欢欢不高兴的挪过去,叶子有些不忍。
“真的不行啊?”她看了看护士,后者肯定地摇了摇头,“这是规定。”
“哦,”她失望的应着,看着欢欢。
“没关系的,等下姐姐带你去玩,好吗?”
“真的?”她看着妈妈,充满期待,何阿姨笑着点点头。“玩电脑也行?”得到同意后的欢欢一个蹦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耶!”
“唉,这丫头!”护士急忙扶住手里几乎被打翻的托盘,上面的酒精,碘酒正在跳舞。她顺手给了小姑娘轻轻一巴掌,“看把你乐的。”欢欢冲叶子吐了吐舌头坐好了。柳晔转过身来,眼光不由看向窗外的草坪,为什么,我不能象一只鸟呢?有一双翅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姐姐,你说大海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象咱们北京的什刹海似的?”走在路上,欢欢还在不停的问着,柳晔学习的地方“有海”让她充满了想象。
“当然不是。大海很宽阔,从这里望不到那里。早晨海面上飘着一层雾,太阳就躲在那雾的后面,很羞涩,很腼腆。然后就在你看不见它的时候,它就猛得一下跳出来了,象和你捉迷藏似的。有时候,海面上没有雾,虽然那是很少见的,但也是最美的。朝霞的颜色有很多种,红色,橙色,紫色,黄色,有很深的地方,也有很浅的地方,不过最多的是金色,耀的你会眼花。海面上也是金光闪闪的,象好多的金色鲤鱼在跳舞。太阳呢,就慢慢地升起来,好象咸蛋黄似的,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叶子的眼里有泪,但她没有发现。恍惚中,她又坐在海边,等着看日出,等着被震撼,被唤醒。在那些蛰伏的日子里,虽然悲伤,绝望,但她还有憧憬,她的心还没死。
欢欢的沉默忽然惊醒了她,她转头看着她。小姑娘的眼里是一种醉——多么好的感受力!如果她能活下去,有机会学画,她一定也是一个敏锐的小画家。
“那么晚上呢?”女孩问着,静静的,好象还没有从梦里回来。
“晚上?”叶子只见过两次傍晚的海,一次是和同学在一起,她离大家很远,独自坐在沙滩上。还有一次,是在等他,海边没有人,因为天空飘着细细的雨。“晚上的海很安静,海水的波澜几乎看不到,要不是海水拍在沙滩上发出声音,你会觉得它没有动,没有涨也没有落。偶尔会有轮船的汽笛声,或者海鸥的叫声,游客的笑声。要是你恰好坐在一个湾口,就会觉得好安静好安全,象变成了小宝宝,躺进了摇篮里。”叶子满脸都是泪,但她笑着,毫无知觉。“要是下雨的时候,海就会好可怕,因为那里的雷声是很大的,象在耳边响。海面那么宽,又黑又冷,到处都好象跟着海浪一起动荡。大海象在哭,又象快要发脾气......”叶子说不下去了,哽咽吞噬了她的声音。那是他回家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象再次被遗弃了,仿佛全世界都已经将她拒之于门外。她哭着给他打过电话,但她说不出求他回来陪着自己,闪电似乎是为了撕碎她,雷声象要震裂她,好怕好怕......她不能藏进一个人的怀里,因为她长大了,而那个人死了!她也不能躲进另一个胸膛,因为他有自己的责任,所以她永远注定要游走于人群之外。无人怜惜,无所适从,象飘泊的小船,从这里飘到那里,没有几个人会在乎。
“别哭,叶子姐姐,等咱们病好了,我陪你去看海。”一双小手轻轻在她脸上抚摸,擦拭着她的泪水。
“好,姐姐等着,姐姐会带你去海边玩。”柳晔飞快地擦去眼泪,努力地笑着,伸手替欢欢抹掉泪珠。“咱们可以脱了鞋在沙滩上跑,还可以去捉寄居蟹,去捡各种各样漂亮的贝壳,好不好?”
“好。”欢欢笑了,一把抓过叶子的手,“快点走吧!”两人边说边向微机室走去......
“今天好吗?”寒松来得很早。
“嗯,你MX了吗?”柳晔打着,欢欢也在旁边拼命的给所有同学发着邮件。
“什么?”寒松又被搞糊涂了,真是比——“熊猫”还笨。
“就是吃了吗?日本人管吃饭叫米西米西,你把MX用拼音读读看。”
“呵呵,原来如此。”
“知道吗?那人是我老妈同学,我到这里也是他安排的,老妈早有预谋。”
“呵呵,支持你妈妈吗?”
“当然了,巴不得赶快把她嫁出去。”
“呵呵,那你就要在旁边撮合撮合啊。”
“是啊!她那么笨,又不会做家务,又爱干净,没我照顾她她可怎么办那?呵呵!”
“还有说老妈笨的...爱干净好啊,做家务嘛,呵呵,只要他会做就行了......”
“呵呵,我也是这样想的。”
“在那里好吗?那个家伙有没有送花给你啊?”
“无所谓好坏,都是混啦。他送花给我?!做什么?送个要死的?他头没吃大!”
“追你老妈不先贿赂你怎么行呢?”
“晕!迷迷要准备定婚了,说等我回来给她帮忙,你什么时候有喜讯?”
“迷迷啊,呵呵,好家伙。定婚就算是加了一把锁...栓着他啊?”
“呵呵,是啊!先把事情定下来再说。你呢?几时让我不操心?”
“下下辈子吧!”
“怎么可能呢?下下辈子你都娶了好多娘子了!呵呵!你好象是独子吧?一个姐一个妹?你肩负着家庭责任那,好伟大啊!呵呵。”很多假笑,但晔子不得不这样做。
“你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啊?就想着怎么把我给推销出去啊?”
“那是,你老妈对你肯定也是有要求的呀?”
“我说你脑子想点别的行不行啊!”寒松急了?
“可以,我错了,现在开始打住。”
“呵呵,好孩子。你回去后我到你那儿去看你好不好?”
“我不准备回去,”叶子不想说原因,“手术完了以后再看。”
“好,无论在那里都一样。”他要做什么?即使能够活着,她也不会再见他。心是冷的,如何还能再热起来?如果她好了,她会去海边把自己重新藏起来。她已经做了该做的,相信老妈能够满足她最后的愿望,何况她已经有了凌。
“那你老妈怎么办?”
“我一定会让老妈有个好的归属,让她可以心安理得,可以过得很好。”叶子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想起以前怕得发抖,哭着打电话的我觉得象在做梦,自己都不敢相信。”
“有没有觉得现在这样才可怕?”他究竟在想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心力交瘁,对于生活,疲倦加厌倦了。
“我现在从里到外只有彻头彻尾的空,还有什么可怕的?你最近工作有进展吗?”她转开话题。
“有啊.呵呵,每天都在学习。”
“那么,什么时候能当经理啊?”
“当经理啊..呵呵,更想做技术...做个技术总监更好。经理每天都要面对太多的杂事,呵呵,还不如做技术来的轻松。”
“那倒是,技术是硬功呢,谁也不好抢。”
“呵呵,是的.东西学扎实了,怎么也不怕没事做。”寒松的心理真的是非常好。
“我的日子也越来越富于激情了,呵呵。感受和经验都有提高。前几天下午,隔壁床的古姨走了,我呢?等于是提前接受培训吧!”
“不要想的太多......”
“哪有?我没那么脆弱!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象油泼辣子,呵呵,实在过瘾!”柳晔不愿听到安慰和劝解的话。“好好珍惜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