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井市街头,南来北往的客商跟行脚夫诉说着远方的风土,那些出不了远门儿的人们听着,似乎不知名的远方要比自己生活的地方强千百倍,眼神之中的向往,可见一斑。
他一脸疲惫的神色,好像走了三天三夜的路一样,但神情十分的镇静,丝毫没有感觉到周身的一群人正在大谈江湖中事。
一小二端着茶水冲了上来,连忙问道:“这位道爷,想要些什么?”
这道爷不紧不慢的说道:“一间上房,二壶竹叶青,三盘素菜,四个馒头。”
“那要不要本店的招牌菜‘鱼香海棠’?”
道爷说道:“贫道不食腥。”
这小二也见过天南海北无数的江湖中人,有和尚也有道士,有的和尚都酒肉不戒,可是没见过只喝酒、不吃腥的。虽说是奇了怪了,可也不敢怠慢,如此道爷,绝并非=寻常之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这偌大的缘来客栈,也会顷刻之间夷为平地。
这道爷并不理会身外其他,他也不屑于任何人的疑问,他做的事情,也不容任何人疑问,若是知晓了他是何方神圣,怕是在场的江湖之众,都要纷纷前来一观尊荣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即使不被别人理解,也是活出了自己的人生,行走江湖的男女,虽不理会官府的律法,可也有江湖规矩,就像井水跟河水,各有各的道。
江山代代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但有一种人士,却是死一个,少一个。而少一个,就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易经乃天学五经之一,虽不为读书人所好,但却是江湖人热衷的奇书,两仪四象、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各有所用,而诸多门派的武学与根源,亦是都包含其中,其中道理之博大,绝非我等能够参悟;其中预后世之言,像是“推背图”、“马前课”···都是前人旷古之作,绝非我等能够参详。
所谓智者,便如这神仙一般,知前人而明后事,成名的智者,更是受江湖各路人马的尊敬。已故智者铁扇先生闻风,乃当年武林中前无古人的大侠。他不仅武艺超群,侠肝义胆,所编写的《大名江湖谱》极受江湖中人尊敬,据说他驾鹤西游之时,即便是有血海深仇,五七之内,无人动手,表示对死者的悼念,众人的敬仰之心,可见一斑。
不过那也是百年之前的事情,神算子朱信虽不及闻风老前辈,但出身道观,自学成才,又天分极高,天缘极广,传有神仙传其相人之术,用以点化世人,趋利避害。他也颇有闻老前辈的遗风,行侠济世,苍生为怀,心中有天地,口中含乾坤,这神算子三个字亦是江湖朋友的抬举。试问上天注定,凡人又如何能纠?
人都有遗憾,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有点良心的,会受煎熬跟痛苦,即使是面色不改,内心也早已波澜起伏。试问天下英雄好汉,有哪个一生过得毫无遗憾?有哪个敢道自己生平圆满?
神算子静坐一夜,并未躺下,意识混沌之中,自有一番领悟。次日便要离开,继续浪迹天涯。人都是红尘世上忙碌的蝼蚁,渺小而又卑微,可即便如此,碌碌无为,也胜过碌碌而不为。
他从客房走出,顺楼梯而下,斜角之中看到一位少年静立门口,一少女与他背对,那少年穿着灰白色的袍子,体型虽不高大,但从他的身上,自然的流露出一种蔑视苍生的气势。
这种气势并非谁都会有,哪怕扮猪吃老虎的象,也会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气息。而那少女,看似可爱清纯,可是笑容却让人心生畏惧,路过之人纷纷逃窜,像是内心惊恐一般。
朱信看到这两人,想道:又是棘手的人,只是不知又会出现什么棘手的事情,微微叹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世上有十个人的话,除了一个爱凑热闹的傻子,还有九个不愿惹麻烦的旁观者。
“神算子,何事如此着急?”少年缓缓说道,神情一丝未变,依旧是蔑视的神态,蔑视的言语。
“你是你,贫道是贫道,贫道有贫道的事情,你有你的任务,贫道着急,和你也没有关系罢。”朱信说道。
“果然是神算子,还有刚正不阿的一面,还真是难得,倘若没有急事,不如小叙一会如何?”少年微微一笑,可是这笑声狰狞,却让一旁的行人避而远之。
朱信听后,微微抬头,看着这戾气冲天的少年,想道:这少年恐怕也不是什么东西,看他少年轻狂,定会有过人的真本事;旁边的女子虽冷眼旁观,但这面目之下,定是相反的一面,碰上这么两个瘟神,不知是我的不幸,还是天下的不幸。想到这里,再思虑着自己并无意纠缠,便说道:“老夫还有要事,没有时间和你等小叙,若想算一卦,先付定金二两。”
那二人也是站着不动,时间好像就这样定格,没有谁动,也没有谁不动,只见片刻之间,又多了一个人。
“想不到这中原小镇,也是卧虎藏龙,在东街吃饭,就感觉到了西街的杀机,幸会幸会···”说完,只见一人拱手作揖,对着朱信微微一笑。
“哈哈,小女子刚刚艺成而入江湖,本想请道长算一卦,却不料道长不但不帮,反而截住小女子后路,你、你居心何在呀?”那少女这般言语,像是故意挑衅一般。
朱信微微摇头,看屋外的少年也是人中龙凤,这样下去,恐有一场血战。顾忌于此,便说道:“这是老道的看家本事,既然你只想算一卦,就写个字罢”说完,用眼神示意屋外少年离开。但那少年仿佛靠的更近了。
只见那个女子面带微笑,交与朱信定金,顺势拿出一把暗器,往后洒出,千钧一发之间,那少年无法打回,侧身疾躲,一排暗器竟直接打到地面之上,原来暗器是斜向下打,如此看来是想试探少年的家底,并非置之于死地。
朱信也是心中一惊,却不道破,看到地上的字,说道:“此‘山’字,斜向下打,在对面低山之下,低山者,丘也,应是岳字,山字本应中间为高,你却两边为高,看出你行不正之路;无意之中便下杀机,让人防不胜防,是为夺命;山字入石板过深,实有怨恨。夺命之人,必是痛苦之人···”
那女子本想试探,却没想到这神算子的卦如此说是,几乎陷入梦里,直到有声音想起,方才回过神来。
那个男子笑道:“哈哈,都是无稽之谈,名震天下的神算子,原来也会这种下三滥的江湖道人的假把式,说出去也不怕笑话。”说完,又是一阵嘲笑之声。
神算子从笑声之中听出玄机,笑而不语,只是注视着脸色发白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缓过神来,问道:“那此卦如何解?”此时,已不再是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朱信注视着她,答道:“你已经没了回头路,更无解救之法,命由天定,魔由心生。但老道奉劝一句:活在世上,并非由怨恨主宰自己,那样活着岂不是很累?姑娘你此生不可动情,有情之日,丧命之时。”说完便离去,那位少年也跟朱信离开。只剩下一个若有所思的女子,一个云里雾里的男子,还有一排扎在青石板上的夺命针。
那少年跟在朱信身后,朱信也任由其跟着,一远一近,一前一后,相距不过数丈,却也是各不言语。
还是那位少年先开口问道:“前辈,刚才那二人到底是何方妖孽,尤其是那个女的,心思也太毒辣了。”
朱信微微一笑,说道:“无树老友何时收了个俗家弟子?”
那少年顿时脸红了。
“无树禅师学识渊博,古今罕有,近来他身体可好?”朱信缓缓说道。
“朱前辈真是神人,景宸不动声色,竟也被前辈发现,敢问前辈,景宸何处露了马脚。”那少年说道。
朱信会心一笑,抚了抚胡须说道:“刚才那女娃一排银针,本是速度极快,按常理应往上疾躲,可你是侧身而过,这招‘回心转意’可不是一般凡人能够悟出的。”说完后停了下来,和蔼的看着那少年,像是充满关怀之意。
那少年微微点头,应是知晓了其中的缘故,想道:神算子就是神算子,一个如此小的细节都能发现行踪,看来师父所说之言不假。想到这里,不由得由心里开始佩服,又继续说道:“在下景宸,号东林居士,乃吾师无树禅师关门弟子,拜见朱前辈。”说完连忙作揖。朱信见状,连忙扶起,似是对这少年,充满关切之意。
“上次拜访禅师,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朱信说完后连连叹息,又接着说道:“兴化虽偏安东南,却是人才辈出,又满城皆秀,如此之地,世上却已不多了。”说完后,又摇了摇头,神色之中,像是颓废不已。
“前辈过奖,天下美景多矣,能人多矣,都是大家抬举兴化了。”少年说着,言语之中丝毫没有半分骄傲之色。
“哈哈”朱信笑声未止,便又道:“带贫道向无树禅师问好,贫道会再次拜访老友的···”余音未落,人就没了踪影,而这少年也没有追去,微微一笑,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老人家”景宸嘴里念道,不免好笑。
走在古道上,夕阳西下,他也唱出了朱信的那首《天涯》,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咫尺天下,都是人间一朵花;笑问枝芽,为何碧草遍天涯?一壶清酒,醉洒谁家?一个故人,抱拳而乎三生有幸。
仇深似海,冤家路窄,唯英雄惺惺相惜。自古正邪不两立,可叹天涯回首他乡客。一生飘零一世花。
景宸叹了口气,真是少年也知愁,叹今生,谁舍谁收。
他略微顿足,继续义无反顾的朝前方走去···
景宸已到中原,倒是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此处应该繁华如梦,江湖豪气应是很重,但是这里繁华不如扬州,江湖豪气不如湖广,不知这中原到底有何神圣,以至于天下习武之人都渴望在此扬名立万。想着想着,看着枫林美景,发足出神,一不小心,竟然摔了一个跟头。
景宸跌倒之后,正欲起身,一张大网就将他网起,迅速吊到半空之中,而且毫无防备之下,越动越紧,现在他连伸展胳膊的空隙都没了。
“彼命由我宰,此路是我开;彼若想活命,此财拿出来。”话音刚落,走出一虎背熊腰的汉子,看着景宸的落魄之样,又笑出了声。
景宸虽在网中,但却并未慌张,说道:“原来这位仁兄要财,这事容易,但这渔网太紧,手也伸不出来,在下可如何给你?”说完,一脸很无辜的样子。
那人又笑着,显得十分得意,说道:“这事容易,小的们,把他放下来。”
只见几人把他放下来,接着他又道:“赛时迁,你过去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记住,是拿过来。”说完后,又笑了笑。
那赛时迁听到命令后,就毫不防备的走过去,此渔网并不是用普通的绳子结成的,而是由软钢丝结成,哪怕网中是一头牛也无法从中钻出来,越挣扎越紧,最后被活活勒死,非天生神力者无法从里面破网而出。
景宸待他走近,看见这个赛时迁的右手竟然只有孩子般大小,毫不费力地伸进了渔网,在他身上左掏右摸的,景宸待他摸到下腋处时,忙用胳膊夹住,一股内力由极泉穴发出,经神门穴入体,一时让那人动弹不得,又张不开口,周围之人都在三丈之外,接着景宸不知用了什么功夫,竟然让赛时迁的右手,打开了网的绳结!
一时间,众强人脸色由红变黑。都不知赛时迁为何先是不动,又自然而然的把绳结打开,重重疑问挂在心里。
接着就看到景宸就从网中飞出,顺势打结,把赛时迁网在了里面,其他人脸色由黑变绿,不知此人究竟会什么妖法,这般厉害。
景宸看到这群歹人吃惊出神的样子,心中一喜,便说道:“彼此彼此,天意如此。看看现在彼命由谁宰,哈哈。”
那老大显得十分恐惧,但多年的打滚也让他学会了变通,连忙跪下说道:“小人上有八十聋哑老母,中有卧病在床糟糠之妻,下有三岁无知小儿,小人是迫于无奈才作此歹人,还请大侠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小人······”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下跪,说自己如何如何之惨,上有九十老娘,下有三月小儿,还有什么重病在身,卧床不起,一时间也让景宸怀疑他们所说是否属实。
景宸双手背立,心想佛家以慈悲为怀,禅宗亦是我佛分支,更不可妄动杀机,魔由心生,修禅者更应注意修心,但此网斑斑血迹,已有不少人为之丧生,万万不可留在这群人之手,想到这里,当即清啸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居士便放过你们,不过这个网,不能再让你们拿去害人了。”说着,便右手一抖,一招‘随心所欲’,放出了网中的赛时迁,网也到了自己的手中。
这一招,看的众人眼花缭乱,都吓得低头不语。
“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废物,你们这群人真给强盗丢人。既然如此丢人,还活着有什么用,还是统统自行去见阎王罢。”话说着一男一女随风而来,看着景宸,似有一触即发的敌意。
景宸看这两人,便是白天所见的一男一女,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