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泯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阿尼陀佛,三位施主,小徒空云,俗名凌云,出家之后,亦是振奋不起,整日消沉,浑浑噩噩,如同行尸,如此下去,恐世间又绝一侠客···”
“难道连大师都没有办法吗?”蒋婕问道。
她对凌云和云碧的事情知道虽少,但极为好奇,对凌云更是多了几份同情,因而禅师刚刚说完,她就心急的问道。
“阿尼陀佛,近年来武林风起云涌,魔教蠢蠢欲动。老僧曾多次劝阻,未曾起丝毫用处,老衲虽是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老僧亦愿有生之年,看他振作,凌家后人,更当是后浪推前浪。”慧广禅师说着,不禁触景生情,想当日自己出游济南,曾有缘进凌氏墓冢拜祭,生死碑所刻之生平,无比激励人心,似乎是见到凌家先祖力战邪魔的场面。
“大师切莫心急,凌大侠亦是我所敬佩之人,只要他自己开悟,一切就会好起来的···”惜华说道。
“大师言重了,凌大侠心中放不下,只要他放下,自会柳暗花明的···”蒋婕说道。
“阿尼陀佛,自是红尘客,不解红颜去;心锁千百世,还是有缘人。女施主,如果是你,你会轻言放下吗”?慧广禅师说道。
“心锁千百世,还是有缘人”,秦嘉听闻此言,恍如隔世。自与碧华分别数月,日夜思念,不知她可安好。若是她自此身居深山,恐怕此生也就无缘再见了。倘若真的过了千百世,自己会不会忘了她?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酸跟失落。
“心锁千百世,还是有缘人。”惜华听闻此言,偷偷地瞄了一眼蒋婕。近日来一直相处,自己一直恪守师门之道,从未刻意表现。可越是如此,心中越是难受,有时练剑时分心,险些伤着自己,若是能与她相处一生,别说千百世,恐怕再过千百世还是忘不了她···
“心锁千百世,还是有缘人”蒋婕听闻此言,不禁想起已故的云碧小姐。想道:云碧小姐为凌大侠而死,而凌大侠将所有罪孽算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他们往日如何,但如今凌大侠受这般之苦,恐怕是过了千百世,都会铭记于心罢。念及此处,不禁为他二人感到伤心。
“禅师,您可知道云碧小姐的音容相貌?”秦嘉突然问道。
“阿尼陀佛,云碧小姐葬在紫竹苑,因而见过,不知小施主提起往事,要···?”慧广问道。
“禅师,秦嘉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秦嘉得意的说道,便凑在禅师耳边,呢喃数刻。
慧广禅师听后,满脸喜色。说道:“阿尼陀佛,若是能唤回空云,别说是破戒,就是还俗,老衲也照旧。”禅师说完,几人都笑了。
若是能稍作挽回,当真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深深夜色,性情中人无比感慨,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转身的画面,都会夜不能寐,也会痛苦不堪。
“大师,您看这像不像。”蒋婕照着镜子,朝静坐的慧广禅师问道。
慧广睁开眼,看着蒋婕,不由得惊呆了。
他想不到:世上竟有易容如此厉害之人,恐怕当年西蜀一度门的神医也不如她罢。眼前的哪里是蒋婕,分明就是云碧,禅师凝视数刻,竟也失神不已。
“大师,这是神游九天散,蒋婕亲自配制的,能让常人如游仙境,神魂颠倒,一会儿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让其他人出来,否则此药反噬,凌大侠若是在药性未过时醒来,将会神魂颠倒,精神失常,永无回天之力了。”秦嘉说道。
“这药在百年前就失传了,《药经》中虽有记载,却是残言半语,我拿兔子试验,不知多少次才成功的···”蒋婕说道。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如此,也有些过了。”慧广禅师听闻此言,神色迥异,倒像是眼前一亮,亲自命众人不得离开柴房,否则从严杖责,严惩不贷;同时又派人跟随惜华、秦嘉严守外围,防有人突然闯入。安排妥当后,回到自己的柴房,念往生咒,为死去的兔子超度。
“好妹妹,一会就看你自己的了,如有不测,记得放信号···”秦嘉最后嘱咐道。
“你们放心罢,我自有分寸···”蒋婕说道。
空云躺在床上,忆起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云碧决绝的眼神似乎是在凝视,心中极为不安。可眼神所到之处,尽是云碧的身影,如此日夜反复,已不知多少光景。
由此入睡,睡梦中,忽然感觉到有一人影从窗前缓缓飘过,看过去,似乎是一个熟悉的影。
起身后,空云顾不得穿上衣服,朝门外走去,开门后人影似有若无,便朝着人影就追了过去。
那道影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追自己,缓缓的回过头来,看了空云一眼,又转过头,向前飘去。
空云还是看见了,那人影,分明就是云碧!
“云碧,是你!云碧,真的是你!”他一边叫喊着,一边飞奔过去。
“不要过来!”白影显然有些慌张,又继续说道:“你没有错,我的确是死了,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而已。”
“云碧,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说着,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白影见状,大吃一惊,连忙靠近凌云,抓住了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自己的眼里竟也有了泪花。
“云碧,你没有离开我是吗?你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凌云看到云碧眼角的泪水问道。
“凌云,如果我还在人世,断然也会离开你。”她说着,强甩开凌云的手。
她继续说道:“青鸟见我身世可怜,便将此事报知西王母。王母见我心诚,特把你接至仙界,一是成我之愿;二是让你不再如此挂念,好让我转世为人,从此不再有瓜葛···”
“这不是真的,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离开我。”空云发狂道。
“哈哈,是我离开的你,还是你离开的我?我爱的,是当年的凌云,英气昂然,气宇非凡,谈吐自然而文雅,性情温和而淡雅;不会因受人蛊惑就身心游离,也不会因为错爱一个人就如行尸走肉。他是从不管身外一切,依旧笑傲春风的凌云,不仅是身在凌家就要为苍生造福,而是身在江湖亦能够坚守自我。纵使受到挫折,纵使受到蛊惑,依旧是凌云,这个世上唯一的凌云!”
她说完后看了看他,又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灰衣之僧,满面愁容,龙钟老态,胡须发白,恐怕心中也是一片狼藉,杂乱不堪罢。没想到我离开几年,你就是这般模样,如此的你,还让我挂念什么。”说完,哀声叹气,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空云。
“云碧,你走之后,我便痛不欲生,因而出家为僧,我此般模样,皆是思你念你,并无半点变心之意···”空云连忙解释道。
“你不再是凌云,即使你有着他的身体,你也不会有他的灵魂,我爱的是拥有同样身体和灵魂的凌云,而不是只有一具身体的行尸走肉。”白影决绝道。
“到底怎样,你才会不离开我,我错了,以后我会改,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空云崩溃不已,忙说道。
“西王母曾说过:‘若是你所见之人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岁月横流,难免心就也变了模样,若是你依旧痴情于他,就永远灰飞风魂,万劫不生。’我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你,轻易答应了王母,原来,她苦苦劝我,是已经知道你会如此。看来,终究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认识你···”白影说道。
“碧华,我每日都反省自己,时常陷入彷徨,如今在仙界,为何不请出王母,我要亲自跟她理论一番。我要让她知道,即使我的模样变了,我的心还没有变!”凌云说道。
“王母开恩,只许你我相见,已是对你我莫大的赏赐,如果你真的没有变,那就请你日后忘了我,好好活着。他日你若归来,依旧是当年你我相遇时的模样,华服在身,艳惊全场;凌云一笑,傲视九天。我便会在此等候,若是我灰飞风魂,请你务必忘了我。”白影说道。
“我会的,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尽快去找你的,我不会变,明天我就去还俗,变成之前的自己,你一定要等我。”空云忙说道。
“生死各有天命,强求不得,若是你自尽而来,咱们可要永世不得见面了。”白影说道。
“这个我知道,自尽之人永生为孤魂野鬼,云碧你一定要等我,来世我一定一心一意,至死不离···”空云说道。
“凌云,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时间不多了,我要送你回去了,一切、珍重。”白影说着,便转身离去····
鸟叫声显得十分清幽,凌云躺在竹林深处,任春风沐浴,意识清醒,看见竹叶飘落,直起身子,想起昨夜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
“师父,弟子罪孽深重,本不该打扰佛门清净。弟子愚昧,整日沉沦之苦,亦是自作孽,现弟子已经开悟,欲还俗归去,还请师父答应···”空云依旧是佛门弟子装扮,跪在慧广禅师面前,忏悔的说道。
“阿尼陀佛,空云,你情深意重,本是好事,但受人蛊惑,做出有违正道之事,千真万确,此罪无法解脱,好在你本性不坏。可是作为凌氏后人,堂堂男儿,便要顶天立地,对自己作下的罪孽必须付出代价。你重回正道,乃是武林之福,当要为武林多行正事,才不负毕生之学。”慧广禅师静坐佛前,语气平淡的说道。
“师父,弟子之罪孽,由弟子一人承担。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弟子决不会逃脱罪名,狡口滑辩。至于声名之类,亦不计较,还望师父成全!”说完,又重重的叩首,似是在表明决心。
“阿尼陀佛,既然你决心如此之大,为师亦不会阻拦与你。只是劝你每日三思今日所言,莫要食言。另奉劝三句,若是你做不到,就永世不得离开万竹苑半步。”慧广禅师说道。
“师父请讲,莫说是三句,便是三十句,弟子也永远听从···”空云说道。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知现行;知现行果;知现行果后果。”慧广禅师说道。
“弟子谨遵师命!”空云说道。
“自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子,俗名凌云,空云已故,以后见面亦不是师徒关系,你走罢。”慧广禅师说道,语气虽是平淡,心中却是舍不得。
当这一天到来,才知道有多么的不舍,只是他乃江湖后辈之中的翘楚,若是一昧沉沦于此,对于天下而言,也是有害无益。
“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九叩。”凌云说完,泪水从眼眶中流出,额头上的丝丝血痕,也看出了空云亦是不舍。
“阿尼陀佛,你去罢。门外有三人像是在寻你,不知所谓何事,你便去见见他们罢。”说完,面色依旧,佛珠转动,就像是**大转盘。
凌云推开房门,阳光照在身上,显得十分耀眼,看见门口不远处的两男一女,想道:这应该便是师父所说的三人罢,便朝他们走去,问道:“在下凌云,不知三位寻凌云所为何事?”
三人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僧人,虽是平凡,但是英气四溢,一种畏惧感油然而生。
“凌云大侠,在下惜华,这是本门师弟、师妹。此事说来话长,不知是否可借贵寺翠竹亭一用?”惜华说道,显得彬彬有礼,不失侠义风范。
“小兄弟言重了,我已不是本寺弟子,但翠竹亭,还是能够相叙的。”说完,竟露出久违的微笑。
“凌大侠请!”惜华和颜悦色,秦嘉亦是兴奋不已。
“什么?阁下便是岁寒三友的弟子。”凌云惊讶道。
“凌大侠过奖,惜华授业师父便是‘岁寒三友’之陈玄竹,家师是不日前刚驾鹤西游。他老人家平生意愿,便是能联合武林同道,为江湖上除去这一祸害···”惜华说道。
“我平生敬佩之人,除我凌家先祖,便是这岁寒三友,年少时曾有数面之缘。当年滁水河一役,震动天下,无数江湖侠士前往徽州,誓为三友报仇。可是数月之后,毫无线索,尸首全无,就跟其他五大家灭门案一样···”凌云说完,仔细回想着之前江湖的事情,那种豪情悠然而起,不由得提神静气,似乎当年的豪情壮志都回来了。
“凌大侠,在下秦嘉,这是我妹妹蒋婕,我俩跟师兄是同门。这报仇一事,理应分担,大侠江湖阅历丰富,这诡踪一事,是否可以告知···”说完,看着凌云。
凌云说道:“小兄弟,我虽与诡踪派魔女有过往来,但对于其他,并不知情。只知此门派极为诡异,行事让人难以捉摸,据传唯一详知此事的,便是十几年前济南的秦月阁。可惜此门派亦是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不复存在。”说完,叹了口气,似在惋惜。
“凌大侠,此派既然如此诡异,不提也罢,今日借花献侠,只是日后在江湖行走,我等三人阅历不深,恐出笑话,以免堕了先师的名声,不如我们三人与大侠结伴而行,可好?”蒋婕说道。
“这···”凌云话还未慎重思虑,就听秦嘉忙说道:“如此最好,大家在一起也都有一个照应,你说呢,惜师兄。”秦嘉将话题抛向惜华。
惜华知晓他兄妹二人的主意,忙说道:“凌大侠,如蒙不弃,还望答应!”
“这、三位真是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听你们的便是,只是日后这别大侠、大侠的叫,凌云愧不敢当,不如叫我大哥如何?”凌云对于三人的热情毫不怀疑,初次见面,便是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隐居已久,不知咱们下一步该去哪?”凌云问道。
“大哥,我们三人自游龙山庄而来,临来前少庄主特意嘱咐,希望要是机缘巧合,能见一面···”秦嘉说道。
凌云欣喜不已,说道:“凌云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如此受抬举,愧不敢当。只是刚刚还俗出世,若是江湖上的朋友对我有侮辱之词,还请三位不要生气,亦不可动手,伤了和气,对咱们更加不利···”
“这个、只是以后便是多委屈大哥了。”惜华说道。
就在四人谈笑风生时,只见有三个人急冲冲的赶过来,不顾寺内僧人的阻拦,直接施展轻功前来,虽是大大的不礼貌,但行为之中,像是有什么急事。
“在下马大海,游龙山庄前院总管,曾与三位少侠有过数面之缘,少庄主派属下前来,有要事相商,请三位贵客折回山庄,鄙庄上下将感激不尽。”马大海说道。
“山庄内出什么事情了?”惜华急问道。
“山庄无事,溪大侠恐怕还不知道,前天夜里,仙华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