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烟直,灼浪噬地。
荒芜,是此地唯一的形容词。
沙,是这里的主宰,一切胆敢忤逆他们的生命都会被他们吞噬,只留一堆白骨。
若不是有这条河。
河里流的不是水,散发着浓浓的炽热的金属气息,热浪刺激着人的毛孔。
这是一条铁水,叫做黑水。
黑水河源头上有一座城。
城门上三个大字“黑水城”苍劲有力,狂野不羁。
城内住着人,足不出城的人,出城能做什么?作死还算是一种理由。
城内困着江南,有山有水,山是石山,水可以饮。
水是人们离不开黑水城的原因,水也是桎梏着人们行动的罪恶之源。
水是生,水也是死。
上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生,要么死。
缇雪背着抱岚,孤零零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黑水城”那块铁匾。
金灿灿的沙漠已迷昏了他的眼睛,干裂嘴唇渴求着生命之水。
缇雪不能死。
他还要找黑水城主铁布衣借冶世天工锤,助师傅归鸿渡劫飞升。
卫兵问明缇雪身份来历后,便去通报主事的长官,长官又去禀告城主府看门的侍卫,侍卫急匆匆跑去告诉管家,管家小心翼翼地告诉了正在剑炉打铁的城主,铁布衣。
铁布衣穿着一件被火花灼了无数洞的麻布衣。他身材高大健硕,魁双臂梧有力,皮肤粗糙,黑得像个碳,眼睛和牙齿白却的白得发亮。
他和声细语的对管家老冶道:“带那个孩子道正厅。我收拾一下就来。”
缇雪站在门口,眼蜃迷乱,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摇摆。
他出门有月余。
大漠戈壁,一望无垠,他在其中迷了方向,还碰到了十三拨神秘人。身裹黄衣,带着邪诡面具,所用法宝形式各异,有刀,有剑,奇怪的什么网子,什么飞梭,千奇百怪,虽然奇异,但俱都是个中高手。
这些人神秘莫测,来得快,去得快,似乎并非为缇雪而来。
缇雪能肯定的是这些人与他有同一个目的地——黑水城。
向来警觉的缇雪察觉这些人行踪诡异,法术法宝正邪不分,若不是觊觎黑水城不世奇宝冶世天工锤,也必然有其他见不得人的阴谋企图,否则怎会来这荒凉戈壁大漠。
缇雪躲过前面十拨神秘人之后,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于是伏击了第十二拨人。所用手段狠辣,一个活口都没有,因为他知道不留后患是最正确的做法。
他本就是一个后患。
幼时全家被杀,唯独他藏在一堆瓦砾中躲过了屠刀,幸存了下来。
两年前,他独自一人找到了杀他全家的那群山匪。只一剑,诛了三十二个人。
他的性子也因此越发变得沉默寡言。
他在神秘人的衣服里搜到了一张图。
这是一张地图,与他怀里的那一张不同,这张地图只记录了一个地方的地方的标识——黑水城。
缇雪眉头微皱,将地图收到怀里。
突然四面八方打来二十一道色彩各异的光芒。
缇雪心里一紧,暗道不好,猛地双手飞速结印掐诀,口中法诀引动抱岚剑,真气御起,突然脚下一晃,抱岚剑如陀螺般围着缇雪旋转起来。
狂风骤沙!以缇雪为中心卷起一道龙卷风!
抱岚墨色光芒将缇雪紧紧保护在其中,像一个黑色的圆球,丑陋,但密不透风。
二十一道光芒遇到抱岚剑就像螳臂挡车,沾到一点,随即似流星般飞了出去。
风沙骤歇,缇雪静立,额头微微冒汗,神经紧绷到极致。
他气息微喘,眼神冒着冷冷杀意,环视将他围住的二十一个人。
黄风肃杀,呼啸穿行在大漠,穿过缇雪薄薄的纱衣,却没有带来一丝凉意。
一柄碧绿翡翠剑指着缇雪,剑的主人是个女人,美丽的女人,她的声音却毒得像一条毒蛇。
“不知死活的家伙,胆敢算计还珠楼,想死不要太着急!报上姓名,好将你全尸寄送回家,不至于抛尸荒漠,被黄沙吃掉!”
缇雪哼了一声,冷声道:“缇雪,红色的血,你的血。”
黄衣女子脸色一变,厉声道:“找死!”
翡翠剑碧绿光芒盛起,化作绿色流星火,瞬间便刺出四十四剑,每一剑都要致缇雪死地。
翡翠剑才起,二十样法宝光彩各异,铺天盖地随着绿光向缇雪攻去。
缇雪不敢大意,屏气凝神。
忽然,缇雪周身腾起雾气,转瞬间将其遮掩。
白雾霭霭,这黄沙漫漫的大漠竟然出现了这么浓厚的雾气。
黄衣人那些法宝接踵打进雾气中,从这头飞进去,从那头飞出来,一滴血也没有染到。
黄衣人目露惊诧,举目四顾,不见缇雪身影,反而那中间的雾气范围迅速扩大,片刻间便将二十一人全部笼罩。
翡翠娘子疾呼:“白!”
话音刚落,二十一人黄沙一般颜色的暗行衣瞬间变为了与这雾气一样颜色的白色。
隐藏在雾气中的缇雪“咦”了一声,感到惊讶,但此刻哪容分心,稍有不慎便会不测。
斗法不仅凭道行高低,也要考智慧计谋,须知小小的蛔虫钻进肚子里也能让人死去活来,何况这二十一个高手。
二十一件法宝就像驱之不散的苍蝇,又如群魔乱舞,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更恼人的是一面网。
这面网叫做“网生”,晶莹剔透,细如毛发,肉眼难以辨识,却连只苍蝇也难从其中逃出。
大漠戈壁虽一片荒芜,但仍有些坚强的旱地小动物挣扎生存,它们没有死在地狱般的沙漠,却死在这面网下,绞得稀烂。
使网的那人看着网中凋零碎落的动物尸骸,神情眉飞色舞,不得了至极。
正在洋洋得意的时候,雾气中缇雪的声音传了过来:“哼,一张破网,有什么好得意?看我将你这网破去!”
抱岚剑自雾中现身,剑身宽阔沉重,一股磅礴气息突然迸发,雾气随之一震。
只见抱岚剑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冲击在空中张牙舞爪的“网生”。
那人自以为自己的法宝威力无比,无所不能,竟然毫不犹豫纵使“网生”欲绞碎抱岚剑。
剑网相冲,虽比喻不当,但抱岚剑确如蝗虫过境,将那“网生”吞噬无余。
使网那人眼看自家法宝被当成粮食一样吃了,心就像被砍了一刀,差点没晕厥过去。
不过未等他晕过去,抱岚剑秋风扫叶,转眼间就将他绞碎成漫天尸雨,将雾气都染了些淡淡血色。
血腥惨烈,手段狠毒,缇雪出手震撼当场,白衣人一众呆立当场,浑身毛骨悚然,脚下不自觉后退几步,彷佛离那吞人的魔剑越远越好。
抱岚剑乃归鸿老祖曾经携九天玄铁和昆仑山神魂魄精元在黑水城剑炉请铁布衣用冶世天工锤锻炼而成。
打造时因昆仑山神精元神力无穷,不愿被束缚在九天玄铁上做一辈子的剑灵,始终不能与九天玄铁融合。
归鸿老祖一怒之下将山神精元打碎成粉末,再将其强行融入到完成的剑身当中,不料那山神死命顽抗,无数精元竟将九天玄铁分崩离析,四散天际。
铁布衣道行远逊归鸿老祖,对此也无可奈何。
归鸿老祖便亲身前往神州各地,用九天玄铁母石将散落到天下的零散铁块收集起来。最后以母石为心,其余铁石围绕此心,重新打造,便成了今日的抱岚剑。可分可合,变化无常,如山间岚气,变幻莫测。
血腥消弥,雾气更加浓厚,抱岚剑又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大漠炎热,竟然透着瘆人的酷寒。
不是天冷,是心冷。雾气中的杀气,仿佛黑夜中潜伏在丛中的恶兽,伺机而动。
翡翠娘子冷汗直流,壮着胆子大声吼道:“东躲西藏,算什么英雄!有本事现身出来,堂堂正正的斗一场!”
缇雪飘渺的声音传来:“一群小人,原来还珠楼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雾气转淡,从深处走出了缇雪,倒提着剑,一脸不屑的看着那群还没来得及将衣服颜色变回黄色的人。
他要正面击败敌人,击垮他们的信心。
缇雪缓缓将剑抬起,指向那群人,二十人都吓得到退一步,缇雪忍俊不禁,淡淡笑道:“衣服还是白色的呢!”
众人看了看自己,尴尬不已,连忙把衣服变成沙黄。
缇雪接着道:“我出来了。你们又能如何?”
他双臂张开,蔑视着,似乎把二十个高手堪称二十只绵羊。
翡翠娘子柳眉倒竖,怒喝道:“竖子休要猖狂!结阵!”
二十人人影窜动,四散开来,东西南北相隔数丈将缇雪围在正中。
缇雪巍然不动,静静看着眼前二十人布阵。
他想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底牌,想确认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还可以检测自己的实力。
二十人编排站定,突然跳起了舞,指天画地,手舞足蹈,动作艰涩,若非苦练,难以施为。
突然,二十人跪倒在地,口中齐声念诵:“四方鬼首,八荒魂兽,三世不灭灵,奈河渡众生,还珠楼二十信众,恭请神君无常!”
咒念九遍,干燥的地热随即突然阴寒起来。
黑气从二十人身上冒气,悠悠然飘到一起,汇聚成一团不扩大的浓重黑气,夹着阴森煞气、电光鬼火。
缇雪面色无血,凝神注视头上那团黑气。
阵法有改阴变阳、有招魂唤兽、有移山填海、有封灵镇魔,种类繁多。听这二十人口中最后一句所言“恭请神君无常”,想来是请某个法力通天的神衹前来助阵。
黑气逐渐稳定成型,此时已成铺天盖地之势。
天光黯淡,乌云蔽日,一阵妖风卷来,漫起黄沙。黑气中缓缓伸出一只苍白巨手,一只骨手,无血无肉,只有森森白骨。
无情巨手,待众生平等,一把扫向那二十人。
众人跪在地上,低头闭眼,眼看巨手就要抓来,却不闪不避,甘愿受戕。
手掌过处,人影烟消云散,化作一缕血雾,被那团黑气吸收。
缇雪心头巨震,急忙提剑倒纵,远离那大手,越远越好,可那巨手似乎盯准了缇雪,一章呼啸而来,带着鬼气和无名吸引力。缇雪顿时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力拉扯,往那巨大骨手飞去。
抱岚剑再次碎作无数小剑,击向那巨手。
神鬼之力,岂是人力法宝所能比的?抱岚剑虽绝世神剑,仍不能伤其分毫。
虽然不能克敌,到底神剑锋芒,剑冲巨掌,那股吸力一窒,缇雪纵使全力,御剑远遁。
飞了百丈,及见烈阳射眼,缇雪不再觉得那巨手压迫,停下身来,向来处看去。
只见那黑云滚滚,深处幽光闪烁,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一切。零星的惨嚎声和法宝光芒逐渐消失。
忽然,黑云中急冲出一道碧绿光芒,狼狈的向远处飞去。
缇雪冷冷看着逃逸的翡翠娘子,也不追击,只看着那黑云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黑云终于完全消散不见。
缇雪沉吟片刻,终于一顿足,御剑飞了过去。到了近处,只看见四散零落的损坏了的法宝,却不见半点尸体残骸,他只觉得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