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翾若撑伞绕到竹屋房后,步入竹海深处,这里竹子生长得格外繁茂,竹竿很是粗壮,顶上枝桠也分外的多。一片小小的开阔地上,土地微微湿润,草儿经过雨水的滋养变得分外油绿,但也是浅浅的刚没过鞋面,一侧的枝上,悬着一个竹板作成的秋千,翾若看见,不禁又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曾经,也在这里,两个人度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留下了多少欢声笑语,如今一切都没有变,空气依旧温润,竹子、草儿依旧青青。翾若不由自主地吟出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忽地,一只仙鹤矫健有力的从眼前飞过,准确地落在了秋千上,秋千板随着猛烈地摇晃起来,那仙鹤并未在意,还抬起了一条纤长的腿,卖弄起自己的风姿来,须臾,又用细长的喙梳理自己被雨淋湿的羽毛,直到每一根都极其整齐为止。翾若爱动物至深,往常,必是极有兴趣的,可今日却觉得无甚情趣。虽然以往也是日日在等,但只因为今日是约定的归期,便凭空多了些盼望。
翾若回过身来,看到流芳湖岸边开得格外好的桃花,信步走了过去。
春以将尽了,处处都略见了些初夏的味道,这绵延的看不到尽头的花树林也是如此,各个花朵都开得热烈而饱满,当然,略略得,有了将要凋谢的预兆。薴若走过去,风渐紧,吹皱了如镜的湖水,雨丝也稍微密集了些许,打在花瓣上,浮现出一种醉人的光泽。少顷,满树的花瓣不再能承受雨水的重量,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围裹住薴若的周身,再落入湖中、泥土中,到了自己的国度。水中的花瓣,似小船,静静的,可能是因为散发着芳香浓郁,引的水中的鱼儿争先前来,花瓣儿们便不安稳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想必景色就是如此,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翾若撑着伞看了一会儿落花,雨渐小,不多久,便停了。
翾若便收起伞,小心整好,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拿下了那支翠绿的竹箫,手指细细地抚摩着箫身,然后慢慢放到唇边,一只舒缓哀怨的曲子缓缓泻出,似汩汩涌出的山泉,绵延、流畅、纯净。
风又起,花瓣再次飞下,卷起了纳兰翾若的裙摆,恍若轻舞飞扬。此时,已然暮色四合,竹屋中进进出出的两个丫鬟燃起了袅袅炊烟。天际迷蒙,却泛着淡淡的蓝色,如此景色。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的男子不觉已经痴了。
花瓣再落,扑打在二人的面颊,翾若忽听身后有人吟出一首短诗:
“红衰翠减春暮,
箫声浓淡归路。
缟袂飞扬轻舞,
竹叶桃花雨雾。”
那声音分外熟悉,翾若慌忙转身,身后男子一袭月白缎锦袍,背背宝剑,手中拿一只紫竹长箫,前发挽在头顶,后发披于两肩。剑眉,虎目,鼻如悬胆,唇似涂朱,平生万种温润,千种柔情悉堆于眉梢眼角,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宛如天人。翾若的心中不觉一阵的狂跳,他回来了,慕容郁回来了!
慕容郁一步步走近,细细的端详起自己心爱的女子,分外的亲切,分外的高洁美丽。眉毛疏散淡淡而弯弯,一双脉脉含情桃花眼,微微颤抖的睫毛沾有晶莹的泪,檀口含丹,略显消瘦,倾国倾城。半晌,慕容萧郁方说道:“若儿,我回来了。”此时,尾音已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抬眸,注视了他良久:“你怎么……才回来。”仅此一句,便已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相思之苦,包含了埋怨和嗔怪。慕容郁的眼里瞬间有了泪水的凝结,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大手,骨节分明,小手,柔软白皙,搭配得如此得当,如此巧妙。
顺势,他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突地,抱住她的那一刻,心就像一下子有了着落,灵魂的空白瞬间被填满。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直到指甲嵌入手中生生的疼,才仿佛不是做梦,有了真实感。她的泪在刹那间倾泻出来,将头埋入他的颈窝。他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任由她哭湿了自己的肩膀。
一对日夜相思的有情人,相见,有泪,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