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镇西郊,山水林立,草长莺飞,在一微微陡峭的小土坡下清澈的溪水汇聚成了粼湖湾,在清澈的湖面上,倒影出秋日下正在土坡上正相互追逐玩耍的两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张一生仰卧在土坡之上,微微看着正在湖边欢快玩耍的小兰和徐烁,眼神却是有些呆呆,估计着脑袋里却又是在想一些莫名的事情。
“张小兄弟,你不下去和少爷他们一起玩吗?”
张一生闻之,转头一看,问话的却是徐烁的马车夫,蒋叔。马车夫姓蒋,是安阳镇最为富有的徐员外家的下人,徐员外的儿子徐烁与薛兰是在安阳镇同一个私塾念书,两人两小无猜,时长去安阳镇西郊一起玩耍,陪着薛兰左右的张一生这才与同为下人的蒋车夫相互结识。
只见蒋叔带着斗笠,却是让人看不清面容,直直的站立着,问话的声音倒是颇为和善。
“蒋叔,我都多大了。我可再也不会漫山遍野的追着昆虫傻跑,一点意思也没有!免得回店里薛姨又说我是小孩子!”
张一生随口答道,表情甚是淡然,好似为了证明自己就想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再是个小孩子。
这蒋车夫听完张一生说完,只是淡然的笑了一下,不在多言,至始至终都望着湖边徐烁,兰儿他们的方向。
土坡上的两人微微沉默片刻,张一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蒋车夫,又连忙装作随口问道:“蒋叔,你是会武功的吧?你原先是不是也是一名大侠,是不是?”
“哦?为什么这么说?”蒋车夫突然听到张一生如此发问,头上的斗笠动了一下,不过仍然看着在湖边玩耍的徐烁,淡然地随口反问道。
张一生见蒋车夫不反驳,便有些确定自己的猜想,不禁颇为得意地说道:“这还用说?自从安阳镇的冯员外一家迁到蜀川的都府以后,如今要说咱安阳镇谁是最富贵,最有地位的,恐怕就要数徐员外一家了。徐员外就徐烁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当宝贝供着。如今徐烁不管去私塾还是到哪玩耍,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徐府的下人。要说你没什么本事,谁会相信?”
“哦,听着好像有些道理,没想到张小兄弟年纪轻轻,像些事情倒还是挺有条理的,呵呵。”
这蒋车夫也不说是不是,只是微笑着扯着一些有的没的,可这张一生却是认为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兴致一起,连忙接着问道:“哎,蒋叔。你说这安阳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真有妖怪啊?我在客栈里还听到有的外地客人说他们亲眼见过的,甚至有的还说自己见到过可以在天上飞翔的仙人!蒋叔,是不是真的还有仙人啊?你见到过没有?跟我讲讲吧,好不好!”
这边张一生有些兴奋的一连串的发问。这蒋车夫却也只是微笑着有闭口不答,倒是把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张一生急得够呛。
可任凭张一生一边如何催促,蒋车夫依旧闭口不答,倒是在远处湖边玩耍的小兰和徐烁此时已然顺着土坡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生哥儿!生哥儿!你看,你看!我抓这个蝴蝶好看吗?这可是兰儿自己扑到的呢!小烁追了半天,都没捕到,笨死了!”
只见小兰先一步跑了过来,两只雪白稚嫩的小手轻轻捧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放到张一生眼前让其观瞧,颇为得意。
徐烁体胖,气呼呼的落在了身形灵巧的兰儿后面,又听到兰儿在生哥儿面前嘲笑自己,本来就通红的圆脸更是被气得又深了几分。
“切,蝴蝶有什么好玩的,生哥儿,再往前走走,就在湖边,就可以看见六只脚的金色蛤蟆,连吐出来的舌头都是今色的,上回我亲眼看家它把一只柳树上的一只小鸟给吃了。”
“啦啦啦!笨小烁!胖小烁!”小兰在一旁更是欢快的唱着自己新编小曲。
“哦,那么厉害?”张一生看着徐烁一脸认真的样子说着,好似不似假话,便是有几分动心,意欲跟着徐烁去看看那金色的六脚金色青蛙。
可徐烁刚要高兴地领着张一生前往,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的蒋车夫突然对着徐烁和善地讲道:“小少爷,天色已然不早了。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府吧,徐老爷多半还在等着少爷一起用晚膳呢,且莫迟了。”
“不要!我今日定要带着生哥儿看到青蛙再回去,我才不要别人不相信我!”
徐烁听了却是有些不情愿,面露不悦,可张一生听了蒋叔的话,颇为上心,不禁抬头看了看天色。
只见秋日西斜,天边的云朵已然微微泛红,晚霞漫天,只怕不过多久,这日头怕是便落了西山,夜色若至,回镇里也怕不方便了。
张一生想着今日却是玩得久了一些,自己上午购买的食材还在马车上放着,若是回去太迟了,又少不得了挨着薛姨骂。
张一生想到这便已无心去看那什么六脚金青蛙了,对着徐烁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小烁,听蒋叔的吧,今日确实有些迟了,这就回镇吧。那金色青蛙,日后有的机会一起看的,好不好。”
“嗯,兰儿累了,兰儿也要回家了。娘亲还等着兰儿呢。”小兰儿在一旁小声说道,面露倦意,怕是今天真的是玩得累了。
徐烁显然是有些失望,但见生哥儿和小兰都这么说了,只好点了点头,默不作声,怕是有些不高兴了。
几个小孩既已商量好,张一生一行人便随着蒋叔沿着土坡而上,走向停在西郊古道旁的马车旁,欲登车回镇。
蒋车夫先行走到马车旁,一手掀起马车厢帘,一手将年龄尚幼,身形弱小的徐烁与薛兰抱近马车。
张一生年龄最大,已是半大少年,自然最后上车,也不用蒋叔帮衬,只见张一生在蒋叔和善的目光注视下,奋力一跃,一脚便登上车梯。
只是还未等张一生另一只脚上车,还未完全进入车厢,却不知为什么,原本安静温顺地停在车前的两匹壮实的高头大马,却是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惊吓,竟然同时躁动嘶鸣了起来,两只前蹄不停地上扬蹦跳,直晃得马车车厢不停左右剧烈地摇摆。
还未完全进入车厢的张一生被马儿晃得重心不稳,连忙张开双手扶住身旁的门檐,好悬从车厢里掉出来,直到蒋车夫连忙安抚住突然躁动的马儿,这才稳住身形。
张一生微觉有些尴尬,勉强笑着对蒋叔开玩笑道:“蒋叔,看来连马儿也着急回家了,呵呵……”
张一生一边说着话,一边却见一直将面容躲藏在斗笠下的蒋叔此时却是紧缩着一双剑眉,双目凝神,一脸极为严肃的表情,望着车厢后西边的方向。
张一生见之有些惊奇,他很少见到一向稳重和善的蒋叔露出这种表情,不禁站在车厢边,转头看向蒋叔所望的西方。
只见景色依旧,秋日满山枫叶,夕阳已然完全没入红霞之后,这残阳红日,漫天的红霞与遍山的红枫叶连成一幅颇为凄美的深秋山水画。
一阵清凉的秋风微微拂面,张一生的双眼里已然映末成暗红色的瞳孔却是渐渐的放大!
这秋风好似也是鲜红色的,吸入鼻息的空气中竟是隐隐藏着些许血腥的气息!
眼际中远处的地平线,隐隐显现出几个黑点,却是迅速的放大,黑点不停地快速跃动,似是正在向自己飞猛地奔来……
“不好!!!!!!”
张一生还在愣愣的望着,还未看清那黑点到底是什么,蒋车夫却是已然察觉到了什么,急急高喊了一声,伸手一把便将张一生猛然推进了车厢里。
车厢里咯噔一声,却是徐烁将小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用小胖手捂着脑袋,不高兴的道:“蒋叔,你怎么……”
“你小子给老子坐好了!”
小胖子徐烁还未说完,蒋车夫理也不理,骂了一句,一巴掌便将徐硕的脑袋拍了进去。
只见蒋车夫心急如火地一下跃到车前,挥起马鞭,猛的拍了一下马背,两匹马儿也似早已急不可耐,用力登起四蹄,猛然狂奔了起来。
“嗷呜……!!!!”一声声兽性的嘶吼却是从身后传来,已至耳边,这吼声震四野,大地却一抖动起来
蒋车夫此时双目圆睁,眼眶龇裂着,心里似也已惊慌失措,不停地挥舞着鞭子不住地抽打着马背。
马车还未跑出半里,一抹黑影却已然跃至马车一侧,在不到一丈的地方不停地奔跑。
蒋车夫用余光往车厢左后猛地一瞧,这才看清了这在身后猛追的黑点到底是什么。
却只见一头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云林土狼,土狼暗黑的皮毛似已腐烂颓败,体型却是比平常所见的变大了一倍不止,猛张着的血盆大口露出尖厉的獠牙,不停往下渗着鲜红的唾液,四爪飞扬,像疯了一样狂追着马车。
蒋车夫还未收回目光,这头云林狼妖突然头腿一蹬拔地而起,飞跃至马车前,猛张血嘴,一口竟咬断了正飞奔不止逃跑着的马儿的马颈。
马儿痛得一声哀鸣,脖颈里面的骨头却是已然稀碎断裂,发出渗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颈崩裂出粘稠浓重的献血渐了蒋车夫一脸,蒋车夫此时却是无暇他顾,稳住剧烈的心跳,陡然从车架底下抽出一把银亮的朴刀,同样的,猛的一下向狼妖的脖颈砍去。
“噗呲……”
刀刃没入狼妖脖颈,隐隐渐出暗黑色的血液,只见狼妖却是像毫无知觉一般,仍旧死死咬住马颈不放,眼见一整个马头就要被狼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嗷!!!”
蒋车夫心惊之下却是又是听到兽吼,显然马车后更多的狼妖已然追了上来,车厢里也隐隐传来小兰的哭泣声。
蒋车夫凝着双目,压住心跳,见一击不成,抽出朴刀,又向着那只已死的马儿所负的马梁砍去,这次一刀便斩断了木梁。
马车损失了一匹马,失去平衡,偏离了通往安阳镇的古道,被另一匹狂奔的马儿拉着马车,跑向另一侧茂密的树林。
那匹瘫倒在原地的马儿瞬间就被后面赶到的狼妖扑覆其上,分而食之,尸骨无存,还有几头狼妖看到这匹马已然食之无望,便又转头去追逃跑的马车,妄图食之。
果不其然,这只剩一匹马的马车瞬间就以被狼妖追上。
蒋车夫一见逃跑无望,心志殆绝,却见马车已行至山间,心生一计,索性砍断马架,任其这匹马儿独自在林间蹦跑,自己却与失去平衡的马车车厢顺势翻进了一旁茂密幽深的草丛。
这狼妖竟然也不管滚离的车厢,却是奔着那只脱缰奔跑的马追了过去。
话说这早已失衡的车厢依着惯性顺着草坡滚离了好远,直到撞在一颗突起的岩石才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蒋车夫才费力地爬了起来,看到车厢翻在一旁,车厢内却是一片寂静,似已没有了生气。
蒋车夫不禁心里一紧,急忙爬到车厢旁,颤抖着双手费力地翻开车帘。
眼前的一幕让蒋车夫心里稍安,只见徐烁与兰儿皆是躲在张一生的怀中避下,皆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车厢内默不出声,只是小脸上都是挂着泪痕,显然都是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只是蒋车夫顺着兰儿悲伤的目光看向张一生,心头却是猛的一颤。
只见张一生此时背靠着车壁,双目紧闭,唇边流着些许血迹,一脸痛苦地微张着嘴唇,缓缓发出几乎弱不可闻的呻吟,应是受了伤。
蒋车夫再连忙低头一看,原是张一生的腹部深深插着一根碗口粗的车梁断木,伤口之处不断留着鲜红的血液,血涌不止,如此重伤,怕是多半活不成了。
蒋车夫此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慢慢地将张一生微微翻开,又慢慢地将冯硕与兰儿从张一生身下怀中拖了出来,抱在自己的怀中。
这徐烁还好,似是已然吓得不敢出声,可这小兰儿眼见蒋叔要将自己脱离生哥儿身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停嘶哑地叫着:“不要!兰儿不要离开生哥儿!生哥儿流血了!蒋叔!你快救他啊!蒋叔!”
兰儿一边哭嚷着一边用力地反抗起来,蒋车夫听着兰儿哭诉,不禁心头一颤,刚想说些什么,远处却是传来马儿一声凄厉的斯鸣。
蒋车夫听完,双目凛然,不由分说,一把抓起了兰儿,衔于臂下,其间默默看了一眼独自躺在车厢里的张一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已决然离去。
谁也没有注意,在蒋车夫离去之时,那久久不愿落下的夕阳终于完全没入了西边的山林,夜色瞬间便已笼罩大地。
在凄冷寂静的夜色里,张一生朦胧中似已看到那消失的人影与远去的哭声。
张一生心中似是在呼喊着:“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呼喊声却是愈来愈微弱,不久,张一生那双已然渐渐失去光亮的眼神中,却是倒映出一双****粗糙的双脚,还伴随着有些嘶哑渗人的笑声……
此时,安阳镇的上空突然绽放出一束银白色的烟花,煞是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