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艳阳高照,已过晌午,安阳镇的大街小巷之中有着不少来往于各地的商贩旅人在其间行走穿梭,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颇为热闹。
在位于镇中一条大街街角的地方,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民间客栈,此时正开门迎客,门上横挂着一块破旧的褐木招牌,临街而示,其上书着四个墨染大字“尘远客栈”。
此时这客栈里的生意亦甚是火爆,如若从客栈的大门口往里看,前厅的几张在饭桌椅凳,皆是挤着满满当当的客人,其间喧喧嚷嚷,叫喊声不断,客栈里的后厨之中亦是不停地冒出蒸腾炊烟,几名店小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额头冒汗。
在客栈里的客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的是当地的行商旅贩正经交谈,亦有当地的流氓痞混叫嚷喝骂。
还有不少应是此次前来除妖捉兽的江湖中的修真侠士,所坐的桌子上无一不是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法宝,其中大多于木椅之上正身安坐,独自饮酒进食,虽是少言寡语,却也威风堂堂。
“张一生!!!你这混小子怎么又在酒缸后偷懒!还不快去后厨拿酒菜去招呼着客人!你小子给老娘听好了,今年我们家客栈一年到头也没什么生意,都快倒闭了!若不趁这几日往来客人多的时候多挣些银两,难不成以后我们一家子都等着喝西北风吗?”
“是,是,薛姨。我知错了……您就别揍我了。我这就去干活了,哎呦!痛死我了!”
“你还知道喊痛,若是再让老娘看到你偷懒,还有更痛的等着你呢!”
随着这有些泼辣的喝骂之声望去,只见客栈里帐台后,一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正厉声训斥着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年,美貌妇人训斥之中还时不时对着少年上了些拳脚,少年躲避不及,只好硬生生挨了两下脑崩,痛的少年欲哭无泪,姿态狼狈。
这位正挨揍的少年叫张一生,是这家客栈里的店小二,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细看下模样倒也是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身形有些过于单薄瘦小,身着一件颇为宽大的粗布麻衣,头顶着硕大的麻布帽,手里还拎着一条脏兮兮的抹布。
美貌妇人是这家客栈的女掌柜,客栈里的当地人都唤她薛掌柜,张一生管她叫薛姨。只见这薛掌柜如今虽是已为人妇,添了些年岁,却依旧是这安阳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一袭青衫布衣,紫带束腰,虽是身着极为朴素的百姓装扮,不过烟眉明眸只间却是透露出几分出尘不染的气质。
不过店小二张一生却深知这薛掌柜温柔容貌下的火爆脾气,如今自己私自躲到客栈酒缸后偷懒被薛掌柜发现,少不了要挨薛姨的一顿暴揍,只得依据往常的经验,蹲下身来双手抱头,不时偷眼观瞧薛掌柜的神色,看看薛掌柜消气了没有。
店小二张一生眼见薛掌柜似是依旧余气未消,暗道不好,正准备硬挺着搪塞过去,却听见客栈里有客人大声叫嚷了一声。
“薛掌柜的!今儿老子高兴,快快叫店小二拿几壶好酒过来!别忘了再端几碟拿手好菜,快些上来!老子有钱了,休要怠慢了小爷我,哈哈哈!”
“知道啦!知道啦!陈胡子,你甭叫唤!你说你身位一名镇上官驿的驿丁,成天驿站里的公事不做,整天就知道跑老娘这客栈里聚赌,还每次都把老娘这里搞的乌烟瘴气的!这回是不是又赢了几个钱,把自己当成大爷了?!”
只见薛掌柜听见客人的唤声之后,果然回头应了一声,只是回应之声听着颇有几分不耐,看来薛掌柜对这个大声叫嚷的客人颇为反感。
薛掌柜回应完后,转头见张一生略微有些脏兮兮的衣袖,疲倦的神色,想起这几日客栈从早到晚生意一直火爆,想必这孩子也忙了好一阵了,觉得乏了也是自然的,一时突然有些觉得自己最近这几天的情绪是不是有点急躁了一些,暗自叹息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张一生的头,安慰道:“这几日想是因为官府悬榜之事,客栈里忙了一些,你也多辛苦一些,待这阵子过去,薛姨在给你多放些假,可好?”
店小二张一生一听薛掌柜难得这么说,连声低头答应了一声:“好。薛姨,我先去干活了。”
张一生说完转身便跑去后厨端酒菜去了,薛掌柜只得遥遥喊道:“哎……等等,是那群疯赌鬼那里要酒!你能不能把嘴上的口水擦干净再去……唉!你可真是气死老娘了!”
薛掌柜站在帐台旁,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小伙计毛毛躁躁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无奈的扶了扶额头,而后拿起帐台上厚厚的账本捧在手中,细细地看之。
话说薛掌柜原名薛雨婷,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年轻时也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薛雨婷已至婚龄之时,登门者不计其数。而她自己却不知怎的,无数名门富贵不嫁,最后却相中了当时江湖上一位穷酸侠士,竟有一见倾心之感,怎奈薛雨婷的父母却是死活不同意,百般阻挠,意欲以父母之命压之。
可这薛雨婷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个性格刚烈之人,忠于己心,情合己意,到最后竟是一怒之下便与这位江湖侠士私奔了,两人得此如愿已婚,还生了一个女儿,眼看两人就要奔向幸福的美好未来。
可就在三年前,薛雨婷的丈夫却突然不辞而别,莫名失踪。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便消失了,薛雨婷焦急之余亦苦苦寻之,一路从中原寻至西蜀,却始终绕无音讯。
眼见寻夫无望,薛雨婷哀痛之下只好凭着自己仅有的一点银两,在这蜀西安阳镇开了这家“尘远客栈”,如今也已有三年,这营生虽不至于有多好,却也算凑活,亦可以勉强度日。
至于这个叫张一生的少年伙计,却是两年前薛雨婷于两年前在客栈门口遇到的小乞丐,那时这个只有八岁的少年衣衫褴褛,独自昏倒在客栈门口的大街上,看似以好几天没有吃饭,还发着高烧,身体已然瘦小得不成样子。
薛雨婷的亦是心善仁厚,见张一生处境很是可怜,便把他抱回了客栈,先是喂了些稀粥,又在镇上的药铺里买了些药草治病,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就这样过了几天,等这少年醒来之后,却是像病傻了一般,一问三不知,甚至连他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可把薛雨婷给愁坏了。
还好那时薛雨婷的客栈生意越做越大,也少人打理,见这少年无处可去,便把他留在了店里,帮着上下打点打点,并给这个少年取了“张一生”这个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薛雨婷以往相识的一位故人。
薛雨婷没想到张一生这孩子虽然看着有些笨点,可做事倒也挺勤快,这两年也帮着店里做了不少的事,也从不惹事生非。可也不知为何,这两天张一生总是无精打采的,在客栈里干活时总是心不在焉,让薛雨婷好生疑惑。
话说这边薛掌柜正站在帐台边细细地看起了手中厚厚的账本,那边刚刚叫嚷的客人却似是已然等不及了,只听客栈里又是一阵催促:“薛掌柜!老子的酒菜怎还未到,真要急死小爷我了!”
“来嘞!爷您稍等!这就来嘞!”
伴随着满含热情的吆喝,只见店小二张一生急急忙忙地从后厨端着酒壶跑了出来。店小二张一生毕竟年少,精神头消得快也来得也快,听见有客人唤他,连忙扯起服务人员应有的满面春光,笑着应了一声,向着叫嚷的客人那桌跑去。
张一生寻着唤声来到了客栈中临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只见这张木桌旁里里外外围着十几位衣着各异的客人,皆在吵闹喝骂,其中有还有人在桌子上摆开了许多白花花的银两,配着竹筒,骰子,竟是于客栈中当众聚赌了起来。
张一生来到了聚着赌徒的那桌,颇为费力地从人群之中挤进桌边,猛然间便看到了在这群激烈吵嚷的赌徒当中叫得最是大声的一位中年瘦子。
中年瘦子身着一身官家制服,身材短小,面容削瘦,细薄的嘴唇上留着标准的八字短黑胡,狭细的眼睛微微眯眯着,眼神中透着诡诈,神情猥琐至极。
张一生已然认出,这中年瘦子便是供职于这安阳镇驿站的驿丁,陈胡。
张一生看见陈胡,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默默地一声不吭,恭恭敬敬地倒起酒来,看也不敢再看那陈胡一眼。
只见陈胡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桌边,梗着细长的脖子,颇为用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尖锐刺耳的嗓音,大声地向着周围的赌徒喊道:“嘿嘿,各位大爷!下定离手,下定离手了啊!该押大的押大,该押小的押小了啊!若是押好了,小爷我这可就要开了!”
陈胡在叫喊的同时,还不忘用他那两只干瘪粗糙的双手使劲地摇着手中木筒里的骰子,木筒里不断发出“哗啦哗啦”骰子碰撞的声音。
“大!大!小!小!大!……”
围在桌子最近的几个赌客像是条件反射般叫嚷了起来,两只眼睛皆是瞪得溜圆,好像这样便能看透竹筒中的骰子一般,开始疯狂地嘶吼了起来,这些赌徒们怒吼的声音已然穿透窗门,震得大街对面的房门墙壁直抖得掉渣!
陈胡颇为满意得看着周围的赌客的近乎疯狂的神情,面露奸笑,心中暗自一喜,微微提了一口气,突然爆喝了一声:“开!”
“啊!!!啊!!!我的天呐!我怎么又输了!”
“哎呦!怎么又是这样?!宜春院的小翠啊!看来我今日又看不了你了!完了完了!我家婆娘要是知道我又输钱了,非把我炖了不可!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胡周围的众位赌徒又是一阵大失所望的叫嚷,有的双手抱头,唉声叹气不止,有的喃喃自语,双目呆滞,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惹得邻桌其他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侧目,厌之不及。
唯有这陈胡一脸喜气,只是碍着众人心情,不好太过表露,放下竹筒,双手抱拳向周围的人一一作揖,口中不断地客气道:“哎呦呦,对不住了!各位!小爷我今天运气好,沾了各位的光,又小赢了几把。也罢!今儿这顿饭都算在小爷我身上好了。”
陈胡一边奸笑着安慰那些赌输的赌徒,一边两只手不停地把桌上大把的铜钱银两聚拢在自己的身前。
此时正赌在兴头上的陈胡却是已然注意到了正在低头倒酒的店小二张一生,不禁微微看了张一生一眼,轻轻摸了摸八字短胡,对着张一生邪性的笑了笑,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哎呦!这不是张小二吗?忙呢啊!怎么样?什么时候趁着你们薛掌柜不在,咱俩再赌一局?!”
张一生听到这里,登时面红耳赤,心中猛跳不止,又是一个激灵,倒酒的手不禁抖了一抖,清酒已然溅到了杯外。
此时这店小二张一生窘迫的神情已是表露无疑,被陈胡清楚地看在眼中。陈胡却很随意地笑了笑,忽又突然压低声音,靠近店小二张一生的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小爷我不会告诉薛掌柜的。张小二,你只要好酒好菜的伺候着爷,你欠我的那些账很快就会还上的,知道吗?!”
张一生闻之却是满脸陪笑,不敢有丝毫怠慢,陪笑道:“是,是……多谢陈大爷体谅。”
陈胡看着眼前对着自己毕恭毕敬的张一生,满意地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为豪气地大喊了一声:“滋……滋,好酒啊!再满上!”
张一生心里早已把这个陈胡骂上八百遍王八蛋,面上却是依旧带着笑容,连忙奉承着又是倒满酒杯。
陈胡又是一饮而进,心中畅快,大声挥着手招呼着身边的赌客:“痛快!来!来!来!咱们接着赌!”
张一生站在一旁见陈胡赌性正盛,不禁小声地问了陈胡一句:“陈爷,您喝好,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先去忙啦?”
只见陈胡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似是早以不在意于他,只是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张一生见状如蒙大赦,连忙挤出人群,跑回帐台,偷偷看了一眼薛姨,见薛掌柜仍在认真地看着手中的账本,似是丝毫没有在意其它事物。张一生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仍是在不停地打鼓,令他心中难受不已。
话说这店小二张一生如今已是半大不小的少年,自从被薛掌柜相救收留至今,便一直留在这安阳镇的“尘远客栈”当伙计。
张一生在这客栈打杂的这两年中,不时地听到客栈里来自外地的客人谈论着外面所发生着的千奇百怪的事情,便渐渐地对客栈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最近更是产生了想离开客栈,去外面闯闯的想法。
可张一生心里一想到薛掌柜对自己的恩情义重,和这两年对自己的细心照顾,他心里早已把薛掌柜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更不敢与薛掌柜述说此事。
可张一生嘴上越是不说,心里却是越发难耐起来,这两年来,张一生没事就会跑到外地来的客人桌旁,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议论着外面的世界发生的新鲜事情。
半年前张一生第一次看到陈胡他们在客栈里围着桌子赌博的时候,薛姨已然对此事甚是不满,总是会对着陈胡大声呵斥几句。怎奈当下太平盛世,民风开放,民间在客栈里聚众赌博本就是习以为尝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官府也不管着,更何况这个陈胡是安阳镇镇上的驿丁,也算是半个公职人员。每次薛姨也仅仅只是在一旁喝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暗暗叮嘱了张一生几句,叫他在一旁盯着点,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事来。
可这张一生却是对“赌”这东西留了意,每次在一旁看着赌客们对着塞子大呼小叫,表情各异,悲喜交加样子,甚是好奇。尤其是陈胡这个人颇感兴趣,总见陈胡不管赌局如何,总是赢多输少,赚得满怀银子。
张一生好奇之下,每当陈胡带着人来客栈里聚赌,他都会便躲在一旁偷偷观看,暗自观察,这可倒好,一来二次,陈胡赌博之时,也渐渐察觉到了这个年纪不大又涉世尚浅的店小二,时常偶尔一时起兴,便哄骗着张一生来赌一局。
张一生本就是年少无知,人生又几乎没什么阅历,再加上他心里又起了涟漪。先前几次,只是碍着薛姨的戒告才不敢加入,可这时间一长,张一生哪里经得起久经沙场的陈胡诱惑,三言两语,张一生就着了陈胡的道。
那时张一生想着自己在客栈跑堂这两年,薛姨给了自己不少的工钱,自己却是一直无处使唤,便攒下不少。况且张一生这几天看着这赌博玩法,完全靠的就是运气,反正自己闲来无事,为何不试试呢?张一生这兴头一起,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竟然索性就和陈胡赌上了。
这一赌上,结果自然就不用说了,张一生不仅输掉了这两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工钱,另外还欠下陈胡不少赌债。赌完后,少不经事的张一生早已蒙逼,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跪下来苦苦哀求着陈胡不要将此事告诉薛掌柜。
好在陈胡一开始也就只是想玩玩这个看似笨拙的店小二,也没逼得太紧,只是告诉张一生,以后他来客栈所消费的酒肉钱全部算在张一生的身上,直到张一生抵清赌债为止。
这下可好,从此以后陈胡每回来到客栈白吃白喝不说,张一生为了不让老板娘知道,只好拿自己所得的工钱偷偷的垫上,可还是不够。不过幸好薛姨对着张一生的信任,一时并没有发觉,只不过最近陈胡那里亏空的厉害,薛姨似乎觉得有些不对,便不时地擦看账本,好在薛姨也只是精通于琴艺,刺绣这些东西,对这算数记账一事似乎并不太精明,一时也没有发觉。
不过即使如此,张一生这几月来也是时时胆战心惊,尤其是心中那份愧疚感的折磨,使他日日疲惫不堪。张一生这几月下来也是老实了许多,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也暂时压了下来。
只是这几日因为官府悬赏的关系,客栈里的生意异常火爆,劳累了几日的张一生,精神亦是有些萎靡,看着客栈里的客人们高谈阔论的样子,靠着帐台竟是又打起了瞌睡。
可这张一生刚要混混入睡,客栈里突然有人吆喝了一声,其声闻之沧桑悠远,响彻云霄。
“咳……咳!各位看官您请来听老夫说一句,正所谓:金银铺路玉当天,是非黑白谈笑间。他日若及皇权路,一家老小笑神仙!”
店小二张一生听到这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登时便清醒了过来,疲惫之感顿消,心中一喜,脑中下意识说道:哈哈,那个说书的白胡老爷爷又来了!
只见客栈里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位白胡老者,满头白发苍苍,脸颊消瘦,棱骨分明,身披破旧的灰布衣,手持着一个破旧青干,上面随风飘着一张灰白素布,只见其上书着四个大字“逆天改命”,这白胡老者颇有几分得道仙家之气,让旁人望之敬然。
白胡老者缓缓步进客栈前厅中央,默默环视客栈里的众人,但见周围凡人在白胡老者与生俱来的仙气笼罩之下,大多用着敬仰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位颇为神秘的白胡老者。
只见这位白胡老者也不怯场,慢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对着那些被他吸引的客人大声说道:“各位,老夫本是昆仑山修道贤者,道号玄虚真人。本着悲天悯人之心怀,步入凡间,说些天道仙神之事授予众人。老夫本不参与凡尘俗事,只是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但只要天道正义仍在,就亦非可以为富不仁,千古莫不如此!咱们川蜀地界最为富有的冯员外近日所为之事,真是非常地令世人不耻!更是让老夫感到痛心疾首啊!”
“哦,怎么会?这不可能吧!”
“快说说,冯员外怎么了,做了什么令你老人家感到不耻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果然经过白胡老者这么一说,客栈里的众人皆纷纷开始议论起来,更有人饶有兴趣的开始起哄,就连正在豪赌之中的驿丁陈胡与帐台后正在认真看账本的薛掌柜也是微微抬头留意起来,细细听之。
张一生听到白胡老者又要讲外面有趣的故事,自是双眼一亮,双手撑在帐台上,聚精会神地等着那白胡老爷爷继续说下去。
话说这冯员外原名冯世远,乃是蜀川地界最为富裕的富豪,以前也是出生于安阳镇的大地主,那时冯家便有万贯家财,良田千亩。这安阳镇的西郊以外,连着这庆阳村之间的万亩良田,皆是冯家的世袭封地,庆阳村的村民很多都是蜀西冯家所属的佃农。
世人皆说刀剑无情,富贵无义,可这现居与蜀川都府的冯员外在这蜀川地界一直名声甚好,据说为人慈悲怜悯,对待自己家的佃农亦是相当不错。
因为安阳镇时常有前来赶集的庆阳村村民,村民都说冯员外给的待遇不错,庆阳村户户生活安稳,每年丰收之时,除了上交官府税收之外,总是还富裕一些,也都算是一些富农。
这安阳镇与庆阳村临近,如今粮价稳定,甚至比别的地方还便宜一些,多半是靠冯员外的为人慷慨。
客栈里的众人陡然一听这白胡老者所言之事,还真都是有些不信。
白胡老者见众人面露狐疑,神色猜疑,便轻轻叹息一声,接着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唉……老夫也是最近才听说此消息。众位已知,几月前庆阳村附近的山林里突发妖兽袭人之事,影响甚大。庆阳村的猎户李氏父子前几日离家进云林打猎,数日未归。李氏妇人焦急之下之好求助村民寻找,这数日搜寻下来,竟在云林山中发现李氏父子的尸身,尸身诡异凄惨,筋骨尽毁!而后数十日,村中又接连发生此等惨绝之事。庆阳村的村民惊慌恐惧之下,一边连忙上报安阳镇的官府,一边派人跑去去找早已搬进蜀川都城安家的冯员外,乞求减少庆阳村丧命村户的税粮。可也不知冯员外说了些什么,庆阳村派去的村民竟一头撞死在冯府门口的石狮上!出了这等人命关天之事,官府到如今也没有个说法,定是让冯员外出钱给摆了。哎!官商相护,天冤昭雪啊!”
白胡老者说完便开始哀声长叹,如同对庆阳村村民的遭遇感同身受一般。
可客栈里的众位听着却是沉默起来,似是都觉得此事牵扯甚大,不敢多言,一时热闹的客栈却是鸦雀无声。
“这位老人家,你所说之事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无根据。云林秘境妖兽袭人之事官府早已知晓,尔若要再在此胡言乱语,般弄事非。就休怪我陈某人公事公办,不留情面了!”
白胡老者刚要说话,这时客栈门口却已有来了几名身着官袍制服的衙役,只见为首的一位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膀臂腰圆,一张国字脸,丹凤眼,双眸中黑色的眼瞳光泽内敛,神色冷峻,正气凛然。
若是此时客栈里的众人已然有人认出,这中年男人也算是安阳镇上的一位大人物,乃是安阳镇镇中府衙的大捕头,陈凤鸣。
白胡老者一看来者是安阳镇府衙的捕头陈凤鸣,似是惊了一下,一时不敢多言,低头不语,原本仙风道骨的神气顿时失色不少。
此时却是客栈帐台里的薛掌柜已然急急迎了出来,满脸笑意地向陈凤鸣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哎呦!原来是陈捕头来了。您看,您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我也好备着座位酒菜。这客人都满了,真是有失远迎。”
陈凤鸣一见薛掌柜出来相迎,微微正色,连忙抱拳还礼道:“薛掌柜不必劳烦,说来陈某倒是又要劳烦薛掌柜您了。您想必也一听说,我们镇临近的庆阳村附近的山林有妖兽作乱,官府已然张贴悬榜请人除妖。您这‘尘缘客栈’在这安阳镇上甚是有名,我们官府近来急需一些人手,陈某想借着贵栈的客流人脉,在客栈门口张贴一些征召人手的消息,还望薛掌柜体谅。”
“哎呦。您这说的哪里话。既是镇上的事情,我们这老百姓当然要出一份力了。您太客气了,随便贴,要往哪里贴都行。”薛掌柜闻之微微一笑,连声答应,似是毫不在意,说完回头唤道:“张小二,快过来,帮着几位大官人贴贴小广告。”
“这就不必劳烦了。”陈凤鸣闻之向薛掌柜微微行了一礼,婉言回绝,而后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两名跟班衙役,两位衙役会意之后便将一张行文告示张贴在客栈门旁的墙壁上。
陈凤鸣自己则是清了清嗓子,对着客栈里的众人高声朗道:“咳咳……各位在座的江湖侠士,陈某乃是安阳镇冯府徐管家。在此打扰一下各位,想必各位也皆已知晓,最近庆阳村周围的山林不甚太平,山林中时有凶兽作乱,伤及村中村民。虽说官府县衙已然派兵巡守,可这山林之中的妖兽甚是诡诈,多人寻之不得,反而伤了几个役丁。现招各路江湖有为的侠者勇士,广邀当中武功高强之人奔赴庆阳村护卫村民,驱逐妖兽。”
客栈里的众人听徐管家说完,皆是思虑片刻,想起刚才白胡老者所说的事,一时都有些犹豫。
“哼!老子乃是五虎断刀门弟子,我等到此地自然皆是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可不是只为你们官府守护冯家的利益。”
这回答之人却是一位身形五大三粗的粗莽大汉,面容口宽眼大,说话之声浑厚无比,这大汉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口看着颇为硕大的宽背斩刀,虎虎生威。
“不错,贫道乃五冠山修真道士,斩妖除魔乃是本份,岂会攀染富贵,逐利而为。”
大汉身旁的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修道之士淡然附和,手持拂尘,正经神色,自诩清高,似也对陈凤鸣的说辞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客栈里的众人也不知谁在底下小声问陈凤鸣了一句:“能否问一下陈捕头?不知这冯家家丁到底是什么待遇?”
陈凤鸣闻之微微一笑,颇为自信的环视众人,又清了清嗓子,缓缓答道:“既是官府有请诸位侠士相帮,断然也不会亏待了各位侠士,但凡应聘之人,每人每月十两白银,一日三餐,好酒好肉,住宿皆管不怠。”
轰……!!!!“我去!!!我去!!!我去!!!”
陈凤鸣还未说完,“轰”的一声,整个客栈里的各路英侠之士犹如暴动一般,蜂拥而起,一时把陈凤鸣身遭周围五米方圆之地围得水泻不通。
“算老子一个!老子是猛虎断刀门的弟子,最是厉害!!老子要去除妖!”
“贫道虽不为银两,但见陈捕头如此有诚意……哎!你个黑肤莽汉不要挤我,贫道也要去除妖!”
此时店小二张一生眼见这客栈的众人瞬时就像疯了一样围在陈凤鸣的身边叫嚷不止,像是没有看懂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时还没换过神,愣愣地站在原地。
回到帐台旁的薛掌柜见了张一生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气得又是冲冲跑到张一生眼前,伸出玉手,狠狠地照着张一生的额头给了一个响亮的脑崩子,瞪着张一生大声训道:“你小子还看,看什么看!再看日后你就没饭吃了!傻啊!还站在这干嘛,还不不快去把桌子上的账钱给收了!再不收!这回客人缺的账都算你在身上!”
张一生痛嚎了一声,又是满脸委屈,泪奔地捂着额头跑去与离去的客人结账。
薛掌柜见有的客人还没结账就已跑到陈凤鸣身边报名应聘,深怕有人趁乱赖账跑了,不禁一时有些焦急。
这些趁机赖账的人少了谁也少不了赌徒陈胡,陈胡骚乱起来,连忙收起赌桌上的银两揣入怀中,便要趁乱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桌上酒壶里的酒一口闷下,真得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可薛掌柜深知陈胡的为人,早已在帐台旁盯了陈胡好一阵,眼见陈胡果然不负众望,赢完钱蹭完饭抬脚就跑,薛掌柜急急大喊一声:“陈胡子!你个王八蛋!老娘就知道你要跑!今天谁跑了你也跑不了!你赢钱了不是说今天的饭钱算你的吗?!好啊,你表现的机会来了,过来把他们的帐结了吧。陈驿丁!”
陈胡一听薛掌柜的喊声登时止步停住,回过头来,不禁尴尬笑道:“薛掌柜瞧您说的,我陈胡怎么说也是镇上驿馆的驿丁,乃是公职人员,岂是那等投机逐利,浑水摸鱼之辈。小爷到哪吃饭都是给钱的,决不赖账。至于其他人的账……”
陈胡抬眼一看,见客栈里的客桌十有九空,想是大部分客人皆是早已借着应聘的机会跑了,不禁咬了咬牙,骂了声娘,刚想硬着头皮搪塞过去,却见客栈门口似乎已然忙完了的陈凤鸣缓步从身后走了过去,对着帐台边的薛掌柜深深鞠了一礼,抬手将一锭份量不小的银子放在帐台上,正色说道:“薛掌柜,今日是陈某多有叨扰,还望见谅。今日这些客人的饭钱,便算在这里吧。多谢。”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多的……”
薛掌柜一见拿银子的份量登时心安了下来,两眼冒光,一边笑着与陈凤鸣不住地客套着,一边随手便把那锭银子揣入怀中。
捕头陈凤鸣与薛掌柜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回转身来对着一旁的陈胡说道:“陈驿丁,我已与镇上驿站说完,明日一早我便会带着各路侠士英豪前往庆阳村,捉捕山林妖兽,一路兵器物资的运送就有劳陈驿丁了。”
“陈捕头,够意思,什么也不说了!你的事就是小弟我的事!这点小事您放心,都包在小弟我身上,没问题!”
陈胡一见陈凤鸣替自己付了饭钱,早已喜笑颜开,连忙拍着胸脯答应着,临了还转过头来对薛掌柜大声说道:“薛展柜的!怎么样,我陈某会差你那点饭钱吗?赶紧叫张小二看看哪桌还有没动筷的饭菜,给我陈大哥打包了,留着明日在路上吃的!”
“滚!!!”
薛掌柜一声怒吼,直接将陈胡吼出客栈门外,仓皇出逃,捕头陈凤鸣也是被薛掌柜吼得吓了一跳,连忙告了声辞,也带着衙役与刚刚所招揽的侠者勇士离开了客栈。
话说这“尘远客栈”经过这么一进一出,客栈里便已冷清了不少,这一日时至傍晚,客栈里仅剩的几位旅客再用过晚膳之后,便皆已回房休息。
夕阳还未完全西斜,“尘远客栈”的前厅里已然掌起了烛灯,空旷的大厅里唯有薛掌柜还在颇为生疏地用着帐台上的算盘仔细地计算着今日店里的收入,盘算着日后入冬时的营生。
店小二张一生一时也没人管束,收拾完餐盘,擦干净桌椅,趁着难得清闲,便走到客栈门外,坐在店外的阶梯上休息。
夕阳入山,暮色暗涌。这位十来岁的少年靠着店门口,吹着晚风,默默看着门外冷清的街道,微微放松着有些僵硬麻木的双臂,静静地看着这边荒小镇的夜色,任凭时光悄悄地在眼前慢慢流逝。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清风吹拂着石板路,洗净尘华。镇上一些临街的人家皆是灭了烛火灯光,应是已然入睡。那偶尔的零星亮光,想必是哪位准备着为了考取一世功名而熬夜苦读的读书人吧。
张一生默默地望着这安逸祥和的街景,脑海里却又是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听过的话语,不禁寻思着:这山林妖兽也甚是可恶,也不知长什么样子?竟如此厉害,连官府都奈何不了,还需请这么多江湖侠士。真想看看这些江湖侠士的本领,一定也很厉害吧?唉!也不知我是否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生活,等陈捕头他们捉妖回来时定要让他给我讲讲。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欠陈胡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完?
张一生一想到这里,小脑仁又开始痛了起来,思绪浮动,不禁将眼睛闭上,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让他心烦的事情。
“生哥儿,生哥儿?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爹娘在里面吗?”
一声轻柔的呼唤在张一生耳边响起,声音微小,怕是吵醒自己,但又带着关切之意。
张一生闻之,睁开了双眼,看着来人,却是隐隐露出开心的笑容。
只见张一生身前正站着一个瘦瘦的小女孩,小女孩长的甚是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头上扎着双马尾,蒙蒙的夜色中,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张一生。
张一生看着小女孩不禁微笑道:“呵呵,原是小兰儿回来了啊。今日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西郊玩耍了,这么晚才回来,小心薛姨训你!你先进去吧,我要再在这坐一会,好等到深夜店里关门打烊。”
这小女孩便是薛掌柜的独女,名叫薛兰,方才六岁,也是张一生在这世上最亲近的玩伴。薛兰这时才回来,张一生一猜多半又是与私塾里的小朋友跑去安阳镇的西郊玩耍了。
薛兰见张一生吓唬自己,也不害怕,狡黠一笑,露出小女孩可爱的神情,开心笑道:“嘻嘻!爹娘才不会训我,爹娘最疼小兰儿了。况且是蒋叔送小兰儿回来的,没事没事,好玩的很!生哥儿,那我进去了,你也要早点休息哦。”
薛兰说完便往客栈里的前厅跑去,刚跑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着张一生笑道:“对了!生哥儿,别忘了明天可要陪兰儿去私塾哦,徐胖子可是想找你玩了呢!嘻嘻!”
“哦,我晓得累。”张一生也不回头,像是早已知晓一般,笑着随口答道。
薛兰闻之,颇为开心地笑着跑入进去,前厅里随机便传来薛兰那清亮的叫喊之声:“娘!兰儿回来了!”
“呵呵。兰儿回来了,是不是又贪玩了。晚饭已经做好了,吃完快回屋歇息去吧。”
张一生在门外听薛掌柜亲切的声音,他自己也难得放松了下来,再也不去想那些烦心之事,看了看夜幕下客栈门口的牌匾,少年浮躁的心绪终是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