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一直是受万众瞩目的中心。
不需有谁告诉我,这明显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中。
我是恒星族最年长的,大约已有了上亿年的生命,又身处恒星族区中心。受艳羡与这嫉恨的目光生活过这些许年,我却是真切的倦了。
我宁可做一颗极普通的星体,哪怕是一颗流星。
我关注了她很久,从她刚刚诞生那日起。
她是流星族的族星,从小便温顺善良、惹人爱怜。太多的弟弟妹妹是由她呵护着成长起来,足见她的柔暖。
可惜,她没有一个固定的供我想起的名字。
我只能日复一日勾勒描画她的容颜于脑海。
当她的名字唤作1233时,母亲诞育了一对出生时相差了零点几微秒的双生流星。
据说那妹妹的思想中混入了不稳定的思想微粒。
凭我的经验断定,这于流星来说称得上劫数。
这本与我无关,只是这双生姐妹是由她来引导教授,我便也不可避免的加了些关注:
那姐姐一看便知温和怯弱,言语细软,倒是有着与我的她极像的性情。可孰知那妹妹却成了另一番光景,许是那微粒的主导,极是桀骜不驯的,时时惹我的她不快。
她愠怒时我便也胸腔愤懑。
因了她,我对那妹妹全无好感。
近日总有些不太平似的,流言四起。
传言道我与那星云族的锦幽情谊有异。传入我耳中,这却只能当作笑料谈资,引得嘴角微扬一下甚至都显得大惊小怪。
——他们不知也当我不知么?见证过锦幽由平凡庸碌至破败不堪再到今日这般苍白的光鲜,我早已看透星云族的空洞。
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根本比不上流星族的我的她。
流言平息后不多久,又传出那双生姐妹自订其名的逆举。
我早明晓那妹妹定是不甘平庸的,却亦不曾料想竟如此叛然。
竟让我几分钦佩。
一名凝桓,一名悠若。倒都是极美的名,可惜挑不起我的兴致。
我关心的只有她。
但她始终不曾改变她那冰冷的编码,似永是安于现状。
得知她的死讯恰在一个猝不及防的薄弱期。
在我与昊焱使任交卸的间隙,我的光芒需日渐收敛,因此有了异动便也不引瞩目。
我便纵了心性尽力悲伤,辗转中心似被撕裂了一般苦楚。
不知这样酣畅的痛苦过了几时,才猛然想起该去见她最后一面。
作为恒星,我不能远离自己的轨道太多。
幸而流星下坠的空间距我族极近。蹑手蹑脚地移去,我竭隐了光芒。
她的容颜依旧美如水色般沉静,让我心醉,却也愈加伤悲。那双生星中的姐姐凝桓满目忧戚的不舍,孰知那妹妹悠若却全无了踪迹。
果真是无心之辈么?我满心鄙夷与悲凉。
我的她微笑着与凝桓话别,我却听不清她们之间的碎语。只是见她纵身而去,而那凝桓却失声而泣,似有什么未完的话语。
刹那的尖泣震痛了我的心..
返程途间前路暗淡。于一片黑凄中,我瞥见一个模糊的剪影孤单得落寞:
“姐姐..回来……我会好好听话……”一片细小凄弱的哽咽间,我看见泪光细碎闪现于一双绝美的瞳中。那眸子绝望地闭上,勾勒出全部的不舍与忧伤。
悠若么,原是我误解了她。
的确呵,骄傲如斯,怎愿将自己的脆弱展现于他人眼前?这样的一个孤寂得倔强的小女孩,最率性的真实,倒是这宙际难得的珍宝。
终是难以狠心直面任何的悲伤。我心痛得离去,一个转身间又忍不住凝神望向那个单薄的身形——
空间里溢满愁苦,浓郁得让我窒息,却也有止不住的心疼。
噩耗从不满足于单挑,它们更爱群攻所带来的快意。
锦幽消逝过没多久,母亲又下达了让我离开的命令。
永久地……
却也没什么不好。生命漫长,早已倦了怠了,又何苦再无义相撑。何况我想念逝去的她,这样便也不至于与她隔过太远的时空。
只是唯一的遗憾,母亲为我选择了爆裂的命运。
便有了小小的不平——我离开之时,竟无星能用不舍的眼神相随。
这也注定了我孤单的终结。
那日没什么不寻常。我兀自离开恒星族区,移至恒星族区与流星族区的交界,仅带了族星的眼泪与几句零星得无力的挽歌。
无奈间却也无法。我自是无权希求谁愿伴我来此。
那即是用自己的生命玩笑。
时限将近,我已感觉到四周泛起小小的裂纹。一下下细小却锥心的痛楚不断席卷,很快击溃了我的信念,也麻木了我的神经——
光辉过着些许年,却是这样一种苍白的归宿。
恍惚间,却见一道黑影径直向这危险区域冲来。我便又猛然清醒。
那速度之快让我辨不清究竟是谁。可就在寻觅之间,我看见远远的是那凝桓,惊恐又凄楚地唤着“悠若”。
竟是她么?
果真是她,只在那唤声后一丝犹疑便义无反顾地冲至我面前。
神情一如昔日倔强,气喘吁吁地呼吸,大大的眼睛直直对上我的眼眸。
彼时已有火焰升腾。一片烈红中,她的面庞被映亮,惊异地发现,那本桀骜的眼眸中,却也盈满淡淡的恬雅与温润。
那其中也溢出了倾慕么……我望去,却也从那美极了的瞳孔中映出了我的面孔。
爱意,已不容忽视..
迷醉中,我喃喃呓语:“悠若么,你的眸子果如传言似绚美……”
只这一句,我就见她的笑靥瞬间被点亮。
果真是个惹人心疼的傻丫头啊……
火舌愈猛,我的眼前一片朦胧。
有她相陪,我也不去稀罕做什么孤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