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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洛加尔

【狄泽菲尔,巨岩城,道朗·伯恩斯】

几天前,道朗的军队刚刚穿出奇乌里斯山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兰法平原上。

走到这里,平原的风光带来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四周放眼望去,尽是无垠的金黄色田野,在远处与苍茫的天空相接,丰收的农作物,似排浪一般随风翻涌,颇为壮观,灰色的村庄像是一个个岛屿,点缀其间,静谧安详。

眼前的景象,丝毫不能让人把它和战争联系在一起。但是道朗知道,这些庄稼汉的辛勤作物,乃是战争的燃料,它们只是还没有燃烧。

军队缓慢前进着,路上没有遇上任何特别的事,而这时,一个侦查骑兵回来了,他策着快马,自前方快速靠近。

骑兵喘着粗气,抵达了道朗身前,他匆忙下马报告:

“报告公爵大人,在前方下坡处,发现了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我看清了他们的旗帜,那是壁炉城的军队!”

道朗缩了缩身子,谨慎问道:

“谁率领的?”

“回公爵,是乌洛尔公爵的长子——洛加尔城主。”

稍加思索,道朗笑道:

“喔,看来他是有意在等我们。”

随行的幽灵总管莫迪尔不明白其中缘由,问:

“何以见得?”

道朗便解释说:

“洛加尔的军队,明明早我们半月出发,到达这里的路也比我们更短,却和我们在交叉口碰上了,是不是很巧?壁炉城的军队,团结有序,行军整齐;我们的人,意志不坚,步伐不齐,若无严苛军令,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白银城,行军速度不可能比他们还快,所以说,他是在等我们……”

而自己的军队为什么比不上别人,道朗也很清楚。

早在出发前,他就把巨岩城的军事力量分为了两支,一支是他可以委以重任的军队,由他最信赖的家族组成,他把它留在了巨岩城,以确保巨岩城日后的安全。

而他现在带出来的这一支,则完完全全是一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杂牌军,里面不乏一些小家族的年轻子弟,妄想在战场上建立功绩,好回家继承那一点可怜的土地。

幸好辛瑞克的佣兵团也跟在队伍里,这些人精通魔法,作战能力超出常人,就算军队里有什么躁动,想要镇压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那这乌洛尔的儿子等我们所为何事?”

莫迪尔问:

“我们和他应该没有往来吧。”

“是没有往来,你对这个洛加尔城主有多少了解?”

莫迪尔笑又非笑,道:

“我的幽灵们主要监视乌洛尔,他的儿子,却也了解不多,能说的不过是一些耳闻罢了。”

“那也不妨,说说你的耳闻。”

“好。”

莫迪尔点一点头,道:

“你也知道,洛加尔的父亲自担任王座守护一职以来,就长年身处白银城,所以壁炉城的管理重担就都落在了洛加尔的身上。

壁炉城在洛加尔多年的治理下,不甚繁荣,那座城市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人们几乎夜不闭户,各个家族都对他爱戴有加,人们对他的评价也非常之好。我记得他不仅是个城主,还是个被国王册封的骑士,这些优点加起来,洛加尔在现在这些贵族子女里,也是算是一个翘楚人物吧。”

道朗听完,抚了抚下巴。

“经你这么一说,我对这个公爵之子有些兴趣了。我倒想亲眼看看,这人是不是真如你所说,虎父无犬子。”

于是道朗传令下去,军队加快了前进,他们走上一片大坡,穿过一片低矮的森林里,就来到了下坡。

密密麻麻的军队,赫然出现在道朗的眼帘中,一面面红底白纹的壁炉城军旗,迎风招展,大片大片的家族骑手以及盔甲步兵在军旗下身形昂然提拔,让道朗感慨,这才是军队应该有的模样。

洛加尔就骑在军阵前的金鞍红马之上,他带领几名骑士,向道朗这边慢速而来。

待洛加尔与道朗只有五步之遥时,道朗看清了这个年轻城主的英俊模样。

洛加尔头发浅绿,静美如森,湖泊般湛蓝的眼睛,深邃平和。他胸前的铠甲上雕有数朵银色茶花,雪白的披风也是由剑与茶花图案的徽章所系。

无需交谈,只看一眼,他就是道朗眼中真正的骑士,道朗心底对他的提防没有缘由的烟消云散了,他想,这真的是一个气质不凡的人物。

只听洛加尔恭敬地说:

“公爵大人,我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你。”

道朗则回答:

“见到你也让我十分惊喜,其实,我刚刚还在想今日的天气为什么如此之好,原来是为了让我和年轻有为的壁炉城城主相会。”

洛加尔轻轻一笑。

“既是如此,我也想借此机会,在路上同公爵大人攀谈几句,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这时,他身后的骑士们,纷纷骑马站到了两旁,为两人让出一条路来。

道朗见状,也是笑答:

“攀谈算不上,闲聊几句,倒也是枯燥路途上不错的选择。”

“那么,公爵大人,您就先请吧。”

洛加尔便伸手请道朗先骑一步。

两人并排而行,不久后,两家的军队也汇聚到了一起,并行于通往白银城的大路上。

期间,两人进行了简单的交谈。

道朗发觉这个乌洛尔的儿子,不仅见识广博,而且品德高贵。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靠得越来越近。道朗只有三十出头,洛加尔至多不过二十四岁,他们两几乎能以兄弟相称。

但是转念一想,道朗又只能暗自感慨,偏偏这个人是乌洛尔的儿子,自己此行白银城,乌洛尔可说是他最大的敌人。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这会儿,正聊到“假面公爵”的称号上。

“恕我冒犯,狄泽菲尔的人们,都称您为‘假面公爵’。可今日一见,我却觉得大人不仅亲切,而且真诚。不知道大人对别人的……曲解,会不会觉得不快?”

洛加尔谦虚地问。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前,实际上他的心里还有不少顾虑。但是他必须要问,因为这就是他等在这里的最大目的,他想亲眼看看,道朗是不是传闻中那个狡猾奸诈、不择手段的假面公爵。

道朗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他云淡风轻地回答:

“这并不是什么曲解。”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加尔一眼,洛加尔怀疑自己是不是触犯了对方的忌讳,手中捏了一把汗。

“莫非,大人不在意这样的诋毁?”

洛加尔忐忑地说。

道朗低首回答:

“西土人都知道,狄泽菲尔的人们擅长经商,所以,大家都是头脑非常灵活的人。他们称呼我‘假面公爵’,并非恶意中伤,在我看来,这个称呼,仅仅是个称呼罢了。”

洛加尔忙问:

“您为什么这么说?”

道朗说:

“你也知道,当时在平定德拉科叛乱这件事上,我借了他的信任,暗中布下圈套,最终与白银城里应外合,杀死了他,靠的确实是谎言与骗局。”

“是这样的,但那一次,你也算是为狄泽菲尔解决了一大危机。”

洛加尔蹙着眉头说。

他声音显得有些不坦然,因为道朗事后弑主的做法,他是不能认同的。

道朗又说:

“这件事情之后,狄泽菲尔人没叫我弑主公爵,也没叫我卑鄙公爵,而是叫我假面公爵,为什么是这个称呼,你想过没有?”

“还请公爵指明。”

洛加尔抬了一眼。

“打个比方,骑士决斗,如果有人使用暗器伤人,他就会遭人鄙视,被认为不配得到荣誉。但如果我们换一个前提:强国成心侮辱弱国,派一个最强的骑士,来对付一个平庸的骑士,并以这场决斗的胜负,来决定弱国的存亡呢?

如果这样,那个靠暗箭伤人赢得胜利的骑士,反而成为了国家的救星……这个骑士,最后是会被人尊重,还是被人鄙夷?”

道朗的这个简单例子,道出了他的真实处境,震撼了洛加尔,洛加尔发现,原来道朗就是那个靠暗器挽救了国家的骑士。

“我杀死叛变的公爵,的确违背了公爵与封臣之间的契约,使自己的家族蒙上了羞辱,但从另一方面讲,我却化解了狄泽菲尔的危机。我不知道,人们会感激我,还是轻视我,总而言之,他们取了个纪念我的名字,‘假面公爵’。”

洛加尔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便问:

“明知道有违荣誉,如果还有下一次,公爵大人也会这么选么?”

“假如舍弃荣誉就能救下我重要的人,那么每一次我都会这么选。”

道朗语锋一转,又说:

“今天,在我面前的你,恰好是一个国王册封的高贵骑士,我也想问你,荣誉是不是你的生命?”

“荣誉胜过我的生命。”

洛加尔毫不迟疑地回答。

道朗接道:

“好吧,所以你和我一样,在能拯救更重要的人时,你也会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道朗不会想到,正是这一番话,洛加尔对他的认识彻底改变。洛加尔认为道朗给他上了一课,那就是有些舍弃荣誉的人,也该得到人们的尊重。

道朗今天赢得了洛加尔的敬意,但他自己却很清楚,他并不是真的可敬,而是擅长伪装罢了。

“假面公爵”和“暗器骑士”之间,其实,存在一个根本的区别。

前者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并非是为了狄泽菲尔的千万民众,万一有一天,连他们也无法共存,就算要用所有狄泽菲尔人的性命来交换他的家人,假面公爵也依然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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