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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临别

【狄泽菲尔,巨岩城,道朗·伯恩斯】

一个半月后。

巨岩城的校场平地上,强劲的飞箭簌簌飞过,钢铁的长枪霍霍挥舞,银色的刀剑交相击鸣,战士们训练的热火朝天,健壮的肌肉曝晒在骄阳之下,汗液流淌不止。

道朗来这里找他的弟弟——道林,那个年轻的少年,正在场地中央和多拉斯教官对剑。见到这一幕,道朗没有立即走近,而是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他看到道林的剑术依然稚嫩,在多拉斯面前接不到几招,就会被轻易击倒,但他很努力、很认真,他不断跌倒,又不断爬起,以致盔甲上沾满了土泥。

校场里的人们,都注意到了公爵的到来,他们擦干了身上的汗水,向公爵鞠躬敬礼,校场中杂乱的声音,也随之小了下去,道林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的哥哥,认真严肃的脸上,立刻变为开朗的微笑。

他忙不迭地拭去额头的汗珠,把长剑放回武器架,然后小跑来到了道朗的身前。

这个少年,眼睛宛如纯净的双星,没有一丝杂质,温润美好,卷发犹如一丛修剪整齐的灌木,优雅静谧。虽然比起他的哥哥,道林脸上少了一份王者之气,双眉少了一股坚韧之力,但是,他浑身上下,仍然显出特别的灵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片生于泥潭,却洁白无暇的花朵。

“哥哥,你找我吗?”

道林问道,脸上的笑容,如扬花一样散开。

道朗用手摸摸他被太阳晒热的头发,说:

“今天训练的累么,你的头发都粘在了额头上了,出了许多汗吧?”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道林轻松地回答:

“多拉斯教官对我,可算手下留情,他把我当一个小女孩一样训练,我怎么会累?他还没动真格,不然,我肯定就趴下了!”

听到这话,多拉斯·棕眼教官与道朗相视一笑。

“哈哈,多拉斯,看来下次,你还得更严格一点才行!”

道朗打趣道。

多拉斯同样诙谐地回答:

“公爵大人,我只能说,就女孩的标准来看,您的弟弟已经进步飞快了。”

“是么?”

道朗拍了拍道林的肩膀,期待地说:

“那下一步,就有劳你把他锻炼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哎,你们说什么呢?”

道林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还真把我当小女孩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道林。”

道朗说:

“你都二十二岁了,这个年龄已经能做一方领主了,谁还会用你小时候的称号来很衡量你,来吧,跟我去台子上说会话。”

“好吧。”

两人于是告别多拉斯,往校场边上的看台走去……

这一个半月来,巨岩城封地上的各大家族,都在召集兵马,筹备物资,加紧训练,响应巨岩城公爵的号召,他们将组合成一支庞大的军队,随道朗一起开赴白银城。

道朗与国王约定的期限即将来临,时间剩下不多了,最后的时刻,道朗把各种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道林。

道朗离开巨岩城后,道林就要接替他担任临时巨岩城主。然而,道朗心里十分明白,道林的性格,还不够成熟稳重,他缺少调兵遣将的能力,也很难掌控身边的各大家族。自己此行白银城,前路难测,如果巨岩城产生什么事端,或者道林不能处理突发事态,自己将首尾难顾,所以他不得不产生忧虑。

上楼之后,道朗双手负于身后,目光远眺,而道林则撑在木栏之上,注视着下方地面。

一会儿后,道朗说:

“道林,你知道这段日子,我为什么要求你亲自上阵训练吗?”

他的目光,时而严厉,时而温和。

道林回答:

“因为战争已经逼近了狄泽菲尔,所有人都要加紧训练,而且,哥哥你要带兵去白银城,我就要替你守护好巨岩城,怎么能还像以前那样放松自己?”

“嗯,你明白就好。”

道朗会心一笑。

“不过,我叫你训练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

“是什么?”

“我想让你通过刻苦训练,向各大家族传递你要管理好巨岩城的决心。如果不这么做,巨岩城的封地上,人人都知道你道林热爱的是音乐和诗歌、书籍与故事,从不锻炼体魄,也不会一点武术,等你坐上巨岩城的宝座,手下的很多人都会轻视你,甚至不听从你的命令。我想你也知道,诗歌这些东西,虽然能陶冶我们的性情,却不能捍卫我们的宝座。”

道林静静听着,隐约觉得有些羞愧。他能感觉到哥哥的一番好心,怪只怪自己生来就偏爱文静,所以小时候才会有“小女孩”这么一个称号。

“我知道。”

道林遗憾地道:

“自己没有本事,很难让那些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领主们服从我,如果这样,也就没办法替你守护巨岩城了……其实,以前我总是天真地认为只要你在就好了,从来没想过,要是哪一天你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对不起,我是不是变成了你的后顾之忧?”

听到这句话,道朗的坚毅的眼神有些松动。

“不,你不会是我的后顾之忧,只要你努力去做,总有一天,会成为我坚强的后盾。”

“可我没有什么力量,光靠这样简单的训练,又真的能帮上你多少?”

道朗摇了摇头。

他讲:

“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与支持,并不需要多强大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强大的意志。你必须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和这些家族的人站在一起,如果遇上困难,不能犹豫不决,更不能后退或害怕,因为你只要身为巨岩城主,就要与巨岩城共存亡。”

“我会记住的。”

道林认真答应。

道朗注视着弟弟的眼睛,试图给予他信心。

“另外,多听听身边人的建议,这次我会让大顾问昆特留在城里,他应该能够指导你管理好巨岩城。”

道林一边点着头,一边注意着他哥哥的表情。他有些紧张,因为他察觉到了哥哥的担忧。

“我都明白了。”

他说:

“可是,你要去多久?”

这时,道朗移开了自己视线,说:

“快的情况,是我成功阻止了这场战争,那么明年年初,我就能回来。而慢的情况,也许……要一两年。那时候,战争应该彻底爆发了,我将身陷战场,只有等到战争结束,我才能回来。”

忽然,他的脸色迅速变暗。

“当然,还有最糟糕的情况……”

道林一怔:

“什么情况?”

总是喜欢在讲到最危险的点时,展露出些许笑颜,这就是他的哥哥。

只见道朗笑道:

“那就是我遭遇了不测,生死未卜,到时候,考验的就是你了。”

“可是,哥哥你身为一国公爵,而且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出意外呢?”

道林不太相信。

道朗却说:

“德拉科也曾为一国公爵,我的父亲也智慧超群,但是他们都死了,可见,不管人们各自的本事有多大,生死都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所以,我也必须考虑这第三种情况。”

讲到这里,道朗的语气里,多了一层设问的味道。

“假如我遭遇不测,你要怎么做呢?”

道林虽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但还是身临其境的去思考了。

他说:

“如果真的这样,我一定会和昆特大顾问商量,想办法救你回来。”

没错,这是弟弟的答案,道朗不用想也能猜到。

道朗纠正他道:

“不对,道林,无论何种情况,你都不该把最大的精力用在救我上面。你试想一下,如果,我在战争中失踪了,你要怎么救我?难不成,千里迢迢派出一支军队来搜寻我的下落吗?这样做没有任何帮助。相反,你该做的,是观察白银城的反应,要是他们都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来救援我,你就应该心生警惕了,那时候,你应该把守卫巨岩城作为最优先的选择。”

结果,道林却倔强地回道:

“不行,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不管怎样,我都要先救你,要是没有你,伯恩斯家族就完了!”

“蠢货,伯恩斯家族不是还有你吗?”

道朗顿时忍不住骂道。

这让道林一脸茫然,从小到大,他从没听哥哥骂过自己,但现在,哥哥竟然因为不太可能发生的事而斥责了他,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可是……”

道林的声音变得胆小。

平稳情绪后,道朗继续说:

“放心,我已经对昆特大顾问讨论过许多应急方案了,你多听他的建议,不意气用事,就不会有太大的危机,明白了吗?”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明白了。”

“巨岩城的封地虽然地域辽阔,却坐拥仅次于伊萨巴林云筑城的天险。我们一共有五十多处哨所,可以提供高地埋伏,又有四座要塞,西面可以提防现世拉尔杰德,北面可以监视肯诺里的小股游骑手,东面可以将白银城与壁炉城方向的人都阻拦在奇乌里斯山谷中,而南面又可以向伊萨巴林的咆哮谷酋长求援,不必担心遭到封锁……这些年,我早已把巨岩城建设得比以前还要易守难攻,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

道林面色苍白,道:

“只是,如果我们巨岩城内部……”

在道朗讲了这么多之后,道林终于意识到,对于易守难攻的城市,最大的危险永远来自自身内部。

道朗很满意,道:

“不用担心,你只要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去做就行了。最主要的家族隐患,我已经提前帮你除去了。”

已经帮我除去了?道林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哥哥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安然回来,不要出什么意外。”

道朗展颜说道:

“当然,我出意外的可能小之又小。只是,我们伯恩斯金鹰家族现在被狄泽菲尔的人们视为宝座的篡夺者,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未雨绸缪。”

慢慢的,道林的眼睛中多出了一份黑色的戒心。他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哥哥的负担。

他问: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明天。”

“这么快?”

道林惊讶不已。

“是的,说起来,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道朗说笑道。

巨岩城外,早就军旗遍野,驻扎在附近的家族,都开始拔营卸寨了,出兵只等道朗一声号令,道林和他的哥哥拥抱在一起,在太阳的光辉下,这一幕被久久定格。

“早点回来!”

“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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