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旭王大摆筵席,府上张灯结彩,华丽堂皇,好不盛大。
宴席摆在王府最高大敞亮的厅堂内,席间矮桌瓷盘上更是盛放着金陵第一名厨亲手烹制的芙蓉肉,南煎丸子,担担鸡,玉兰片等几道菜肴,色香味俱全,甚是诱人。
第一名厨乃是旭王专用的厨子,轻易不示人。然而今日,旭王却让他做了这一席美味佳肴,邀了七人而来。
如此盛宴,仅邀七人。
这七人,其中三名是才华横溢的文臣,四名乃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均是当今皇帝所倚重的大臣,权贵自愿与其接纳。想来,旭王亦不例外。
酉时一过,席间在座已满。
酒过三巡,一名峨冠博带,面目清俊的文臣笑道:“如此盛宴,岂可无乐?”
此话一出,便有一员身材挺拔的武将高声附和:“如此盛宴,岂可无舞?”说完哈哈大笑。
众所皆知,旭王爱美,极其挑剔,府上不论妻妾丫鬟,还是护院小厮,都是从诸国各地中精挑细选,且没有一点瑕疵的绝色。
旭王有洁癖,看不得丝毫丑相。就说今日应邀来的七个客人,也都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而他自己,亦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席上六人纷纷赞和,眸子发亮,期待目睹旭王府上美艳乐姬的优美歌喉和舞姬的动人舞姿,唯有那位在边关打了胜仗,近日才回京的楼殷楼将军表情淡淡,把盏不语。
旭王坐于高位,环视众座,哈哈大笑:“来人,传乐姬舞姬,奏乐歌舞!”
众人大喜。旭王瞥了眼楼殷,举盏饮下,心想,这楼殷到底是新近回京的年轻臣子,竟不知本王府上美眷如花,料他见了美人,还能如此淡定?
随着旭王一声吩咐,立即有数名仙姿玉色,含情凝睇的乐姬抱琴而入,端坐一旁,开始弹奏。紧随而进的便是七名拖曳长裙,舞着长袖,盘着高髻的舞姬。
众姬均是雪肤花貌,明眸皓齿,回身举步间,顾盼生辉,风情万种,撩人心怀。
香草美人,花香满堂。众姬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呈现出女子独有的优美曲线,只消站立的姿态,便已有足堪供众人玩赏的丽色。
众人看的发怔,楼殷亦是一愣,旭王畅饮大笑。
随着乐声响起,舞姬开始起舞。
众人听着琴声,如见群山巍峨高壮,雾绕云间,仙雾慢慢上升,就望见九霄大殿之上,有神女翩翩而舞。那神女低眉扬袖,步伐轻盈,每个动作看上去都有一种飘逸的慢感,千朝回盼,配合着如入云霄的渺渺琴音,自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自如。
女子的柔和灵,在曲舞间,彻底的展现在众人耳目,震撼心境。
琴声停歇,余音袅袅,舞姬们也慢慢舞罢。乐姬回到殿央,与舞姬一起朝高位拜了一拜,便告退下去。
众人沉浸其中,尚未回神。旭王微微一笑。
“好好好!”过了一会儿,席间终于有一人拍手大赞!众人回神附和。
旭王高举杯盏,笑道:“喝酒,喝酒。”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几杯,脑海中仍留有刚才的音容笑貌,有一人摇头叹息道:“如此动人舞姿,今生只见一回,着实可叹可惜。”身边的几人跟着点头。
旭王之宴,从无重复。即便还有绝色舞姿,也没有今日之盛。
旭王听了,哈哈笑了几声,极是豪爽的高声道:“既然喜欢,本王便把这七名舞姬赠送给诸位。”
但凡低贱的身份,无论男女,一旦被当做物品买卖,便会沦为主人的玩物,可以随意转赠他人。而在宴席上互赠姬妾美婢,也是权贵们常做的事。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谢过,楼殷眉头微皱,却没有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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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楼殷别了众人,骑马回府。
在这幽静的深夜,走过冷寂的街道,楼殷只听到地面上的马蹄响,还有微风拂动枝叶的细碎声。
苍穹无尽。此夜,无月,亦无星。
辽阔的天地间,一人一骑,在盛宴之后,楼殷多少也有几分曲终人散的惆怅。
沙场点兵,破敌攻城,是何等的豪迈快哉,然而凯旋归来,封侯拜相,他却没有想象中志得意满的喜悦,在面对金陵城中纸醉金迷的繁华时,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萦绕天际。歌声抑扬顿挫,忽高忽低,反反复复。如楼殷此时的心境。
他想,这大概也是一个寥落的伤情人。
楼殷走得并不快,但也不慢,身后的歌声越来越小,待到听不到时,他已到了自家府门前。
荣叔已在门前等待多时,见他回来,忙牵过马缰,问道:“将军,旭王府上送来一名舞姬,不知如何安置?”
迈向门槛的脚步一停,楼殷眉头一蹙:“她怕是要住一段时间,荣叔看着办吧。”
从旭王府出来的女人有几个干净?旭王送来的,是侍候他的舞姬?还是探他秘密的细作?楼殷冷眸轻哼,甩袖进府。
荣叔应了声是,牵马而进,关门上闩。
府外门的上方,挂着一个红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字:将军府。
字迹遒劲刚猛,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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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姑娘早些歇下。”
“嗯。”
淡淡应了声,目送提着红灯笼的老妇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夜色中看不见了,越溱才关闭房门,开始打量房间布置。
房间被打扫的干净整洁。四面的白色墙壁上没有任何挂画装饰,极其单调。而屋内所置家具也只有床桌柜椅,所以,即便屋子空间不大,但因此空出的地方还是占了大部分的。
屋里的摆设,完全没有旭王府上的繁华贵丽,甚是简朴。没有屏风遮挡,打开门窗,便可把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越溱对这一点有些不满。但好在,不是和其她婢女住在同一间,越溱勉强接受。
铺好床被,越溱拉下白色轻纱质底的帐子,走到桌前吹灭蜡烛后,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她站着沉吟了一会儿,摸索着走向床铺,脱鞋上去后盘坐在被面上。黑暗中,她转动了下手腕上的镯子,只听“叮”的一声极轻的声响,只一瞬间的功夫,她便消失不见了。
今晚的夜,寂静无声。屋内屋外,伸手不见五指,世间漆黑如幕。然而,另一个空间,却是亮敞之极。
没有日月星辰,十二个时辰却亮如白昼。站立在空间一点,感觉有天有地,望向一个方向,似乎也望不到尽头。然而,其实这个空间并不大。
走到河流岸边,端着瓷碗盛了一碗清水,越溱喝下,舌尖品出甘冽清新的味道,精神随之一振,清爽饱满。
站起环视周遭,见空间里的花草果蔬已经成熟,越溱却没有采摘。这个空间,对她而言,只有一个用处,别的再好也是多余。
无视空间生长的名花草树,越溱直接迈步越过,进了房屋。
空间的屋内的布置,比外面的仅多了一个简单的书架和一个炼丹的炉子,但因为宽敞,更加其内摆设具有古香古色的特点,故而处处透着清雅之相。
炼制一颗隐身药,要七七四十九天。而一次,也仅能炼制一颗。今天,正是丹药炼成的取丹之日。
空间的时速和外面的有些不一样,流逝极慢。在空间待两个时辰,出去时会发现外面仅仅过去一个时辰。
因而,炼制丹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但其实,以外面世界的时间来算,只是过了二十几天。
这是越溱炼制的第二颗隐身药,相较第一次,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第一颗隐身药她已用去,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成了一事。
把丹药取出放在一个白色小瓷瓶里,越溱把早已配好的另一个药丹投入了丹炉中。
这炼制隐身药的配方和方法是从旁边书架上的一本医书上看到的,隐身药服用后,其实对身体有些害处,但好在空间里的水能够净化毒素,越溱便也不怕,但多少有些忌惮。
越溱想,只要救出阿弟,便不再炼制此药。
脑海中浮现出越淮的稚嫩的笑脸,越溱语气坚定:“阿淮,阿姐定会救你出来。”
还是一贯清冷的音色,犹如溪泉迸溅而出,清冽非常。
一身疲惫,满身风尘,又沾了药香的气味,越溱皱起好看的眉,抱了件新裳,转身出了屋子,朝河流的下游走去。
褪下衣裳,裸出白皙细腻的细肤。白嫩纤巧的玉足慢慢浸入清流中,沁凉的寒意从脚心处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让她禁不住一颤。
她慢慢将赤。裸的全身泡进河流中,闭起目来。不过少顷,清晰的河流中,只见从白皙的皮肤内渗出黑色一般的雾丝,不是尘垢,更像是脏内的毒素。
片刻之后,身体里再也渗不出什么的时候,越溱方睁开眼来,从水中。出来,全身上下轻松舒服非常,心情也变得极好。
穿上新裳,越溱把脱下的旧衣在水里用手搓了下,再捞起时,已然干净了,找个地方干晾,越溱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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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朝阳斜照而下,阳光挥洒在院落地面上,打落在屋前的门窗上,覆上一层红彤的光晕。鸟儿们在枝叶间飞来飞去,喈喈而鸣。
只听吱呀一声,屋门向内打开,越溱挽着简单的发,穿一身浅青色的衣裳,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是旭王赠送而来的舞姬,入将军府,可以为婢,亦可为妾。而她进府已有数日,从一次也未得到将军召见的情况来看,为婢的可能性大些。
为妾非她所愿,她自来痛恨权贵仗势欺人,心中多少有“宁为贫妇,不为富妾”的想法,不然曾经也不会拔刀拒旭王之情。而为婢……越溱想,待到功成之日,她自己替自己赎身,救出亲弟,离开这酒肉权贵的是非之地。
如往常一样穿过游廊,下了台阶,准备到前面帮助荣妈洗衣,越溱却被从旁边小道快速跑来的少女紧攥住衣袖,拦住去路。
“是她!就是她偷了将军的玉……”
她的声音尖锐非常,越溱一怔,望她,认出她是丫鬟欣儿。
欣儿的话声一落,越溱便被随来的众人团团围住。将军府上下的仆人齐聚于此,狭小的几寸地方一时变得拥挤起来。来自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目光只投向了她一人,她却冷冷站着,眉头微蹙,不言不语。
犹记得,这样的情境,在旭王府,已上演过一次。也是这样,毫无预兆地,被人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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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锦,芳龄二八,六岁父母双亡,被牙婆卖进旭王府,做了舞姬。”
楼殷负手站立在打开的窗前,目光穿过遮掩的门庭,望着碧蓝的天边和远处的若隐若现的青山,淡淡说道。
话音一落,在他的身后,一个相貌寻常的少年恭敬地应了声“是”。
少年身后不远的漆红桌面上,放着茶壶茶碗,白瓷茶碗上方隐约冒着热气,似乎是才沏上的。
竟是送了个身份干净的女子。旭王势大,会否是旭王为她制造的假身份?楼殷头一偏,问道:“阿风,这几日,你母亲试探的如何?”
“母亲说,越姑娘平常沉默寡言,性情极为清冷,是个清心寡欲的女子。昨日母亲问她家中亲人情况,她当即愣住,半晌才说了句,都去了。”
阿风的话说的极慢,慢的楼殷都能感受到荣母问话后,越女那一瞬间的痴楞和悲痛。
沉默寡言,清心寡欲,这是个怎样的女子?如此想着,楼殷脑海中便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朦胧轮廓。
旭王暗中拉拢朝臣,自成一。党,今次想仅以越女来拉拢我吗?
“阿风,你信她身份吗?”楼殷转身,想起刚才看过的关于越女的资料,沉声问道。
“这……”阿风被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仅见那女子一眼,便被勾起一丝想要护她的柔情来。他多少希望这女子身份简单,不是复杂的。
“本想知己知彼,可若我们查到的是假消息……”顿了下,楼殷话锋一转,道,“把越姬①唤来,我亲自询问。”
“是,将军,小人这就去。”阿风应道,拱手一礼,退了下去。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脚步声起,楼殷走回桌前,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抬头望着墙面上挂着的一幅雅致的八骏狂奔图,静待消息。
然而,待阿风再次回屋时,却是把府上的婆子丫鬟小厮全部带到了院落。
楼殷见状,眉头一皱,沉声问:“怎么回事?”不过是让他带越女一人前来,怎么把全府上下的人都引来了。
阿风的脸色有着淡淡的怒气,楼殷看的清楚。
“回将军,府上财物失窃,丫鬟欣儿三人一致认为是被越姑娘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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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注解:姬有一解为歌女舞女。因而这里称呼“越姬”,只为区分舞姬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