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是一进门就看到我在这了吗。”
林忆点了点头。
“你确定对我什么都没做?”
程心说道:“这点我可以保证。”
听到程心的保证,初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提高了声音问道:“我那么美?你竟然什么都没做?”
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林忆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也只能哭笑掩盖,摇了摇头。
程心想着这个骄傲却又不惹人厌的少女,心里竟生出几分羡慕,她把手轻微的往后背放了放,来掩饰自己心上的尴尬。
初晴如同一头炸了毛的猫,在林忆的面前上窜下跳,夕阳透过门投射进了屋内,初晴黝黑的长发在金黄色阳光的熏染下,闪动出一汪银色的光泽,好似在发丝间挂了一串又一串小小的琉璃。
林忆只得无奈的撇过头去苦笑。
星空下流传着一句广为人知的话,当你面对一个愤怒的女人时,最好的方法便是沉默。
可是林忆显然是低估了初晴。
初晴很生气,越来越生气,自己堂堂堂大公主,竟然有男人能无视自己的魅力,简直……简直……她一时间想不到形容词,于是便用了最简单的三个字,坏透了!。
要是林忆此刻知道初晴的想法,或许会感到无比的冤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要背这样的黑锅,命真的不好。
太阳渐渐落下,红霞高挂,好像是被沸水冲刷了一遍,一缕缕红晕渐染着夜幕的黑,显得有几分静谧,不远处传来几声蛙鸣,似乎预示着夜晚即将到来。
初晴嘟着嘴,瞪着眼。五官因为这姿态而凝聚在了一起,如玉的肌肤因刚刚的上窜下跳而变得通红,红中带着粉嫩,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高高挂在树枝,娇艳欲滴的水蜜桃。然此刻,林忆想的却是:“青蛙。”他忍不住说了出来。
“呱,呱,”
门外传来几声蛙鸣。
气温骤然下降。
初晴觉得好委屈,自己堂堂堂大公主,竟然被人说成像青蛙,这传回去,自己还有脸面对自己的子民吗,她决定给眼前这个愚昧无知的人类,血一般的教训!
“咦,我的魂力那。”
“我的魂力去哪了?”
哼!愚昧无知的人类,本堂堂堂大公主就先饶你一命。
林忆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好可怜,时而哭泣时而扮猴子时而扮青蛙时而愤怒时而狂笑。脑子不好,过的真不容易。
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明明是刚见面,明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却觉得很舒服。
这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未知,人与人之间的线纠缠在一起,有的会随着时间而断开,有的却能相连万里,命运捉摸不定,在人的不经意之间出现,又在注视中消失。
温度更低了。
程心站起身子,前去关门,突然掀起一阵狂风,自远方来。风中有着雪域的刺骨,有着十万大山的温润,风中带着血腥,席卷而来。
……
不问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出身就被父母遗弃在雪地,后来被师傅捡到,却因湿寒拉下一身病根。出门会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吃面会吃到苍蝇,睡觉房顶会突然塌下来,写字笔会断掉,除了修炼。
在修炼上,不问是个天才。这世界上识我境的人很多,可像不问这般年级识我的,却很少,所以他是个天才,他的师傅也说他是个天才,可是不问不懂天才的含义,因为他没有朋友,他太倒霉,和他走在一起的人,哪怕再小心,哪怕无时无刻盯着四周的情况,也会莫名其妙的左脚绊住右脚摔倒,不问养过宠物,在一个冬天,收养了一只狗,他给它起名问。
他想问问这个世界,自己为何那么倒霉。
不问把问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出门用衣服紧紧的裹着,在问吃东西前自己都会尝一口有没有事,问茁壮的成长,不问很欣慰,有一天,问丢了,也是在这一天,隔壁传来肉的香味,不问在门口,隔着一条缝隙,望向门内,四个人一口锅,热气腾腾,周遭还散落着几根狗毛。
那天,他和师傅练手,失手打死了师傅。
血花融成了雪花。
“你注定成为最伟大的杀手。”
师傅的眼中,闪着别样的光芒,就此闭去。
不问继承了他师傅的职业,杀手。
然而并没有向他师傅所说的那样,不问依旧很倒霉,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刺杀联邦的官员,当他成功混入伪装成官员保镖准备动手的时候,官员死了,喝水噎死的。他的第二个任务是刺杀某位退隐的侠客,于是他起早伏晚,观察侠客的作息,这一次他准备用毒杀,无色无味,可是不知为何当他喝水的时候,毒药竟从袖口滑落至水中,幸好带了解药。
这是不问的第三个任务,整个影楼没人敢接的任务被他接下,他只想证明,自己是最伟大的杀手。
没人告诉他,杀手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的。
他的师傅教会了他修炼,却没能来得及告诉他这个道理。
从十万大山到这里,终于出现了机会。
于是他现了身,进了门。有朋自远方来,前来杀你。
木屋的灯亮了,温和不刺眼,柔黄的灯光,均匀的照射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清楚的照射出屋内所有人的表情。
是的,不问摔倒了,被门槛绊倒,头结实的与地面撞在了一起,咣当一声。整个屋子好似震了一下,灯轻微的有些摇晃。
程心准备过去扶他起来,结果脚一滑,也倒了,她咬了咬牙,有些痛,问道:“你也是来避难的?”
不问站了起来,抖了抖所穿的棕灰色的棉袍,有些破旧,颜色也因洗过太多次而稍稍褪去。他把棉袍脱了下来,穿过林忆,径直走向椅子。
袍子挂在木椅的靠背上,他轻声说道:“棉袍沾了血,不好洗。”
是的,今晚他是来杀人的。
无论再怎么倒霉,他都是识我境。
当世十问心。
问心之下,便是识我。也就是说,他很强。
狂风大作,木门“吱呀吱呀”的在开开合合着,一轮新月挂在半空中随后即被吹过来的乌云所挡住,天地大暗,只有一盏微光在这片狂风这片黑暗中摇曳。
蛙鸣停止了,杀人的夜,又怎么能有别的声音来惊扰。
程心站了起来,伸出双臂,护在两个人前面,处于职业的判断,更出于灵魂深处就早已被打下的烙印。
“亚人三大定律。”
她展开双手,灯光明灭不定,在这无穷呼啸的狂风中,程心修长的身影就像是一朵摇曳的山茶花,洁白坚韧,却又无可奈何。
“你是冲着我来的吧”初晴搭住程心的肩,说道:“放了他们。”
不问没有理会,稳稳的站着,静静的站在这里,风暴的源头是最平静的然而也是最可怕的,他盯着程心说道:“你刚,是想扶我吧。”
一瞬间风停了,乌云散去,月光重新笼罩着大地,时间似乎回到了当时,门似乎是刚刚打开的。
门开着,不再关关合合。
“你走吧。”
开门自然是送客。
可程心不愿走,她依旧倔强的不放下手,紧紧的咬着嘴唇。
不问看出来了,说道:“如果是亚人定律,我可以把你推出去,这样你自然看不到,自然也就不用遵守。”
此时的他显得很绅士,程心不断的咬着嘴唇,内心在挣扎。
“时间不多。”
是啊,最能产生变数的,就是时间。
林忆把程心僵持张开的手放下,笑着说道:“能活着就好,还犹豫什么。”
是啊,我有一百个要活下去的理由,既然能活着,何必要今天死在这里。
望着少年的笑脸,程心突然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她转过头去,一字一句的对着不问说道:“不是因为定律,而是我不愿意,超越定律的,是我的意志!”
说罢,她再次张开手,护在林忆和初晴面前,掷地有声:“我!不!愿!”
不问长叹一口气:“给你们留个全尸吧。”
对于杀手而言,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风化作刀刃,向他们卷来。
程心闭着眼睛。
“喂,讨厌鬼,来不及和你解释。”
林忆只感觉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面前这个女孩的眸子,竟然有橘色的火花在跳动,不知为何,一上一下,上可至苍穹下可落九幽。
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火,可于他而言,确实最温暖的火,就像当初在母亲的怀抱中,在暖阳的拥簇下。
一股甘甜如口,那是女孩的食指,晶莹剔透没有丝毫的瑕疵,抵在他的唇间。
是血的味道,血顺着女孩的指尖流入他口中,这血液如同一根长线,滚烫甘甜,带着脉搏的跳动,带着无以伦比的生机。
林忆只觉得周身沐浴在星海之中,点点的星辉汇入他的体内。好似漂浮在浪潮之上。
“跟我念”
初晴的脸渐渐的苍白下去,可是眸子却越来越亮,恍若空中的星辰,在这狂风中璀璨的绽放。
“乌龟跑得比兔子快,疾。”
“这是什么咒语。”
“你跟着念就是了。”
“乌龟跑得比兔子快,疾。”
一朵巨大的火莲无故升起,挡住了袭来的风刃。
热潮散去,点点火星浮在空中,然而却不见林忆三人的踪迹。
望着三人离去的位置,不问喃喃自语:“挺有趣的遁法。”
不问拿起在靠背上的棉袍,奇怪的是在这狂风中,这棉袍竟没沾上丝毫尘埃,他把破旧的棉袍披在身上,紧紧的捂着,向门口走去。
又摔了一跤,被门槛绊倒了。
走之前,他关上了灯,有随后关上了门,抬头望着天空皎洁的新月,他用力捂了捂袍子。
“快到冬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