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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章十四 缺月谁蚀

是落霞!长途跋涉的赤轮,终于在天边歇脚,泛起了紫霞。

云悠悠兮,水澹澹兮。上行下语,未相交兮。云款款兮,水渺渺兮,不动不问,天地同兮。

伸出手来,我也融进了残照余晖。浓重的色彩似乎从画中破开,蕴染的绵云与声息,随意张扬着。美则美矣,但夕阳迟暮,总不如朝阳焕发。

“好漂亮啊。”阿菱用她稚嫩的声音说着。

虽有美景,但天色不早,我们两人转头走回去的路了。阿菱时不时还侧过脸去看云霞。也许美丽的东西,往往预示着危险的存在。

“啊——”

我的心漏了一拍,阿菱的身体被什么推走,我却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就在我的身边出事了!阿菱踩空了一块碎石,直接噗通掉进水里!我怎么没注意这里拐弯有个口呢!

我赶紧蹲下,看阿菱落在了哪里。

“阿菱——阿菱——”

阿菱在水面上扑出水花,手脚乱舞着,呛了几口水,脑袋几乎要浸到了水里,她难受的呼叫着。

我吓得脸都白了,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被水带过来的,那次的我体验到了几乎失去生命的痛苦!如果我走在外边,如果掉下去的是我,阿菱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的错!

我的眼里弥漫了泪水,眼睛红得吓人。我一定要救她!如果因此失去阿菱我会后悔一辈子!怎么办怎么办!

噗通——

我跳入水中,向阿菱身份划去。我抓住了她,使劲把阿菱托出水面,可我也渐渐的呼吸不了了。

河水涛涛,往流不息。我看岸两边的景色移动——我们正随着河水慢慢流去。

完了……这次没有人来救我了……

我怎么想的?我为什么非要跳下来!

我会游泳吗?浅水区可以会。呵呵,好吧,我真能和自己开玩笑。又和水结下了不解之缘,看来我命中犯水。

我真的会死吗?

我可以回去了吗?

我醒来后会躺在医院里吗?

可是阿菱,你这么小,你怎么能在这里失去生命!而我根本无法保护你!

我用力把她推向岸边。只差一点点,一点点,抓住什么东西就好!但我的身体越来越重。该死的,又是这样!

我不知道阿菱有没有到岸边,我只想大哭一场,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心情无法释放。

也许当我跳下来时我想着的是,看一条幼小的生命在我眼前失去,还不如一起去呢。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睁开一只眼,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他把我捞了起来。还好,没喝到多少水。

“阿菱——”

阿菱就躺在我身边,这会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风刮在身上瑟瑟发抖。她脸色有些不好,但还能说话。

“阿菱,你感觉怎么样?”

“阿姊……”

没说几句话,她又吐了好多水。我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好一些。太阳已经没了踪影,几乎就要看不见路。我们必须赶快回去。

“我背你。”

阿菱小小的身躯,趴在我的背上,不停地打着哆嗦。她虚弱无力,快要抓不住我的脖子。

我的声音在空气发抖:“阿菱,别怕。很快就到家了。”

我一直走着,心一直悬着,直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伯母,一口气才终于送下来!

劫后余生。

我们两个,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阿菱还趴在我的背上。伯母看到我们后急得眼都红了。

“这是怎么了啊!快进屋!”

我们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我把事情的经过对他们说了,是我没有照看好阿菱妹妹。周伯是个软性子,一直说苍天恩泽,祖先保佑。而伯母是急性子,揪着阿菱的耳朵说看下次还敢去河边玩?阿菱连连叫饶。吃过一点东西,伯母就让我们两个好好休息。我知道,她真的很担心。可他们都没有怪我,而我的心里内疚万分。我死了没有关系,我却不想有人信因我而死。

不过此时,我必须去见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在不在。

月明星稀,却迷离我心。

我走到门前,径直推开了门。他真的还在,我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救了我和阿菱。”

我还有些惊魂未定,一直想着阿菱在水中挣扎的情景,这种恍惚的感觉,好像我刚来的那个时候。

他坐在残破的窗台上,手边就是一坛酒。他从坛子里哗啦啦地把酒倒进杯中,就着月光,一口饮尽。好像万古的岁月都在他的杯中,一分不减。

“你受着伤,还是别喝酒了。”

他没理我,也没看我。他只是望着外面的世界,左手不停地倒着酒。尔后,我才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不会水还去河里救人?”

他知道我不会游泳!我真犯傻,是他把我们救上来的,看那时样子就肯定知道。

“我那是——情况危机,没想这么多。”

“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

呵呵,那时也许我真的不想要了。我知道我的行为十分愚蠢,可是我害怕——我害怕独自一个人,我害怕面对痛失幼女的老伯和伯母,我害怕内疚会一直缠绕着我,我害怕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我只是想救阿菱。”

“你不仅很胆小,你还很傻。”

“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我眼前死去……”声音里带着点些许哭腔。

“任何生命都可能在下一瞬间死去,而你救不了任何人。”

他的话很无情,但却是事实。我和阿菱都是他救回来的。

“可你救了我们!你不是也不忍心看见别人在你眼里死去吗?”想必恻隐之念,谁都会动。“每个生命都很珍贵!”

他又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他还是那样一腿曲坐的姿势,还饮着身旁那坛酒。

他举起杯子,放在了嘴边,我看见一滴酒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我想他喝的酒是不是苦涩的味道?

“呵……珍贵……在杀手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命才是珍贵的。因为杀手在捕杀每一个目标时,都面临着被杀的危险。”

他确实是个杀手。杀手没有家人与自由,从不在世人面前出现,他们在黑暗中潜伏!可他已不想再任人摆布,更不想在阴影中死去。

“你不再是杀手了,因为你救了我!”我却不认为他是一个杀手,我一直看着他,好像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救与不救,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你有心,而杀手是没有心的!”

他转过身来,把酒坛随手扔在一旁,坛子里漏不出一滴酒。

我终于看见了他的脸,他好像在隐忍、在挣扎,但眉间的的纹路却隐藏不了他的心情。我看见他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悲伤。

他低沉的声音说着:“现在没有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在我没见过他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能让一个谨慎、但又有点随意,凶狠、但又有点乖张的人,变得如此模样。

“风隐,你——”

一声脆响打断了我的话。杯子从他的手中滑落,碎成了一地。

“你走吧。”

他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世界。

我离开了那间小屋,夜色昏暗,屋外的小路几乎看不见了。我抬头看着穹宇,月亮的轮廓被染上了赤色。

原来,今晚却是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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