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女孩不再哭了，两个小人又牵在了一起。小男孩逗弄得她够了，又觉得她可怜，拉住她道：“咱们去找姐夫要钱去。”女孩想到他刚才的可恶，又将他甩开。小男孩见她虽噘着嘴，但是似已不再怒，便抓住她的手往前屋跑来。
他虽无法说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化，但能感觉的到。小孩子最是感觉灵敏了，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会以感觉留在记忆中。
但俩人奔到苏默面前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做了，被他那一身寒气迫开，不敢靠近。
小男孩心想既然是自己提出的建议，自不能丢脸，当先拜道：“姐夫好！祝姐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女孩听他这么一说，自不能落后，便也如此拜了一拜。拜罢，俩人对望一眼，厚着脸皮伸出了手。
苏默因为从未被谁拜过年一时未能理解，眼睛一转，人已转到一边。
小男孩拉着姐姐再次转到他面前伸手道：“姐夫，压岁钱！”
苏默明白了，眼睛下转，盯住俩人。
小男孩看见他那怕人的眼神，不觉的退了步。
女孩是姐姐，弟弟若退，自己便要进，拉住他的手道：“姐夫，姐姐给了我……嗯……十个铜板，一人五个，姐夫你就给我们一人三个好了。”说完，眨着眼睛瞟他。
苏默虽在门外，但他们在前后屋说的话都被他听的一清二楚。而不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给钱他们的。直接无视，走开了。
女孩大怒，道：“一个小气鬼！”拉着弟弟就走。小男孩心想自己的法子没奏效，以后肯定要被她笑话的，憋红了小脸，回头对苏默弹舌头道：“呜噜噜，小气鬼，我去叫姐姐不嫁给你！”
俩个小孩进到房间，小男孩对小镜道：“姐姐，别嫁给他，他小气鬼一个！”女孩也埋怨道：“他好凶，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肯定是个哑巴，我不要哑巴做姐夫。”
小镜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听到他们说起苏默，又是黯然。
苍月略一沉思，摸出六个铜板道：“小朋友，姐姐给你们压岁钱。”两个孩子立刻欣喜的伸出了手，一人分到了三个。
小镜明白了，狠狠瞪他们道：“两个家伙贼心眼真多！”
俩个孩子得了钱，高兴的骨头都轻了几分，步履轻快的要走。苍月心思一动，牵住那女孩道：“你们帮姐姐个忙。”
程父因苍月到来，不敢出门，她一时不走，他便一直坐在门口，忽然门一响。苍月牵着女孩走出来，坐到之前坐过的位置。女孩靠在她怀里，小男孩牵着小镜跟在一旁。
程父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竖起耳朵。
苍月目光一瞟苏默，正色道：“他确实是个哑巴，他天生就是个又聋又哑的废人所以才这样怪，小镜这样的好姑娘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她的声音不小，并未有隐藏的意思，苏默听了，转过头来冷冷盯着她。
程父心里又是一惊，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为了钱也不能什么人都嫁啊，这不是卖闺女么？而且人言可畏，这才是最可怕的。也转头去瞧苏默。
苏默也冷冷的盯着他。
苍月忽然推女孩一下，女孩立刻揉起眼睛哭道：“我不要哑巴姐夫！不要不要！”小男孩也应声哭道：“我不要小气姐夫！不要不要！”
两个孩子顷刻间已将双眼揉的通红，都哭道：“我不要小孩姐夫！我不要臭姐夫！我不要丑八怪姐夫！我不要凶姐夫！姐姐是我的！我不要姐姐嫁人！”
俩人你一嗓子我一嚎，此起彼伏，不停哭着这几句话。若不是小镜拉着，小男孩只怕已经滚在地上了。
房檐上的冰凌忽然簌簌落了下来。
隔壁五六家的聋子只怕都听见了。
程父霍然起身，喝道：“棍子哩？我看看哪个还敢再嚎一声！”起身在屋里转了起来，找着棍子要打人。
两个孩子立刻被骇住了，男孩见状不妙，拉起姐姐就跑，吱嘎一声，门被关上。然后他睁起一双小眼睛趴到门缝上偷瞄。
女孩被他们丢下，眼睛立刻红了，缩在苍月怀里发抖。苍月双臂紧了紧，对程父道：“他是我爹的义子，我爹对他好，便有些糊涂了，为了他竟然将小镜嫁给他，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
程父吓走了孩子，已坐了回去，听了她这话，怔怔的出神。
苍月再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可是女人……你们既然不看重女孩，那我现在便将她买了。”把女孩抱开些，取出一袋银子，提起道：“这是二百两银子，够你们好好养大孩子了，小镜以后便是我的了。”
两百两银子，对于一个农民来说，一辈子也攒不到，程父两眼微微发直，但想到苍龙，还是转开了去。
苍月也知不易说服他，退一步道：“那我不买小镜了，只要你去跟我父亲说，小镜不能嫁给……门外那个人，他叫苏默，只要你这么做，这银子便是你的了。”说着，起身将银子放到他怀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程父只觉一股幽香扑鼻，怀里顿时一重，身子不觉的发起抖来。
他并没有立刻还回来，便是默认了。
两百两银子毕竟够重，女儿跟它一比，也轻了几分。
苍月忽然起身，全身散放出一股高贵的气息，不容拒绝的道：“那就说定了。”
说完，向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又回头道：“相信你老不会令人失望的！”
程父还在发抖，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
小镜在房里却将她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她的泪又已落下。
她很感激她如此帮自己，她真的是个好姐妹。她本已经很感动了，又听到这话如何自禁？
一抹眼泪，门吱嘎一声，开了。苍月见了她，对她微微一笑，对程父道：“我走了，希望你们给小镜找个好人家，或者让她自己选……”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转过头，大步向院里走去。
因为她的泪已落下。
小镜脑海还在回想她的话，望着她的背影，知道她这一走，也许今生再难相见。
她奔了过去，“小姐……”
但是她却在门口停下了。
追上去，不过会令人更加难受，却无法改变一切。屋内的世界才属于她，屋外的世界是那个白色身影的。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瘫软在门框上。两个小小身影扶住了她。
风中传来的是谁的抽泣？
苍月又忍不住停下，很久，她道：“以后你成亲一定要让我看看那个男人，若是不好，我会说出来的。”
白色的影子本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就能很从容的走出去，可是每说出一句话，内心的坚定就松弛一分。
她又忍不住回头。
四目相对，泪水更是汹涌。
苏默转身，向院外走去。
门口的影子忽然冲向院里，同院子里的白色影子合成一个，“小姐……”她哭着，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泪。
白色的影子明明在笑，可眼泪却比她落的还多，含笑抹泪，动作是那么优雅，她微笑着说：“你就别回去了，过些天我再来看你。”
两个影子分开了。从屋里奔来的影子伸出手，还想抓住那个白色影子。
她再次呼唤：“小姐……”
可是她已穿过院子。
两个孩子已抓住了她：“姐姐常来玩啊！”
她动不得分毫。
马车已经启动，她在窗口挥手。
寒风起，泪水飘散。
马车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风在呜咽，远方的人，是否能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