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可以解的。”天镝暗回答得云淡风轻,“然而,作为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乖僻薄凉、邪魔歪道、疑神疑鬼、喜怒无常、诡计多端、狗屁不通’的人,我又改变主意了。”
“呃——”凤无忧对上天镝暗雾掩寒星般的眸子,没词了。
俞宁往凤无忧的身后躲了躲。
凤无忧看看他,突然升出一种找到人垫底的感觉。
那些形容天镝暗的词,是从俞宁嘴里说出来的,根本与自己无关嘛。
她的胆子立刻涨大一圈,正气凛然地道:“那个,做为天家的世子、碧落殿的主人,您变来变去的没个准主意,这样不好吧?”
“我高兴!”天镝暗淡淡地说。
“做出这种决定你怎么能高兴呢?”凤无忧劝道,“你不能由着性子来啊,不说俞宁,俞靖跟你的关系不错吧?你对他的弟弟见死不救,你是高兴了,他却不高兴了。”
俞靖淡淡地道:“我高不高兴,就用不着七小姐操心了。再说——”
他一顿,道,“如果俞宁能够因此离某些害群之马远远的,我反倒觉得是福不是祸。”
凤无忧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俞宁的。”
发狠了,俞靖对她越坏,她便越和他作对到底。
俞宁做出热泪盈眶状:“七七啊,你别老顾着气我哥啊,正事别忘了!”
“没忘!”
凤无忧横了他一眼,转身面对天镝暗,“那么,要怎么样你才高兴?”
天镝暗挑眉问道:“你说呢?”
凤无忧思忖了一下,试探地问:“要不——我夸你几句?”
天镝暗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唇角上逸出笑意。
先前凤无忧昧着良心称赞黑脸俞宁,又是英明神武,又是帅绝人寰的,他倒是想听听,她能夸自己些什么……
拍马屁简单,但要拍得与众不同却比较有难度。
凤无忧绞尽脑汁地思索半天,终于想出几句非常有个性的溢美之词:“天公子是人中龙凤,用什么语言也不能形容你的风采之万一,‘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啊。单论外貌,世上谁也比不上你的英武不凡,你的鼻子高挺如在江边伫立千万年的望夫石,你的耳朵白胖像京城香满楼的孙御厨捏的饺子,但是这两个优点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下巴有精神,啧,你这下巴颏儿线条匀称流畅、轮廓深邃漂亮,收尾部分尤其好,纤秀优雅,清朗悦目,不愧是在江湖三大名颏之中排名第二……”
这样别具特色的形容词,把所有人都雷倒了。
江湖三大名颏?
还有人无聊到排名这个?
天镝暗默默地将掌中的天青色薄玉盘龙茶盏捏得粉碎。
先前是“有气质的脖子”,现在是“有精神的下巴”,他就不该指望从凤无忧那张气死人的嘴巴里,能吐出什么名贵的牙来。
凤无忧看着茶盏在天镝暗的掌中突然碎成齑粉,看着细粉从他修长如玉的指隙间沙沙洒落,只觉得后颈凉嗖嗖的,不禁伸手摸了摸后颈,讪讪一笑。
这世界上除了俞宁,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承受她独具幽默的“七七马屁功”了,人生真是寂寞如血啊……
凤无忧正在忧郁地叹息,忽然听到天镝暗的声音:“另两个人又是谁?”
凤无忧一怔:“什么?”
“下巴长得很有精神的,江湖三大名颏,第一和第三的两个人是谁?”
“那个——”凤无忧苦着脸,鬼知道江湖三大名颏是谁啊,她也就随口一说而已,天镝暗不会傻到当真了吧?
她用手肘顶了顶俞宁,示意他赶紧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编。
哪知俞宁却跟她装傻,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做茫然不解状。凤无忧很是来气。
也不想想她在这里溜须拍马是为了谁,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她不管他了。
“想不起来了?”
天镝暗柔声道,“没关系,我给你时间慢慢想。”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元之,把那口火焰莲纹楠木箱挪空,请七小姐坐在里面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凤无忧哀嚎:又来了!说不过,就搞武力镇压!挺大的人,不明白官逼民反的道理吗?
天镝暗唇角微微翘起:“想造反,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自知之明,盲目反抗,只是自取灭亡。”
他有些烦恼: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七七的态度太和蔼了?
虽然是要刻意地淡化自己打击凤家对凤无忧的影响,但似乎有点矫枉过正,她倒是慢慢恢复过去的模样了,然而同时也恢复了蹬鼻子上脸的毛病,嗯,得教教她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凤无忧还要再说话,忽然听见屏风外面有人说话。
开口的是那个茶寮的老板老高:“请问是不是来自东南碧落殿的客人?”
一位侍卫答道:“什么事?”
“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凤的小姐?”
凤无忧一愣,转过屏风,道:“找姓凤的有什么事?”
心里打鼓,这个老头儿不是来告状的吧?自己刚才往水缸里吐唾沫的时候,没发现周围有人偷看哪……
老高道:“我这里有一封凤七小姐的信。”
凤无忧很是奇怪:“信?我的?”老高毕恭毕敬地将一封信送到旁边的侍卫手里。
侍卫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在信封上捏了捏,感觉没有什么异常,便送到凤无忧面前。
凤无忧将信接过来,并没有打开,而是问道:“这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老高回答道:“这封信不是谁送来的,而是在小店后厨的供桌上发现的。”
凤无忧大为诧异:“什么?”
老高道:“刚才有位大爷吩咐我拿些新鲜的山菜,我去灶间取菜的时候,在供奉灶君的桌上子,发现这封信,我以前也上过几年私塾,认得上面的字是‘东南碧落殿?凤七小姐亲启’。”
竺元之插口道:“那么,你怎么知道,姓凤的小姐在这里?”
老高道:“因为在众位客人到来之前,灶君供桌上还只有一盘山果和一盘绿豆糕,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什么时候放到上面的,所以我就来问问。”
凤无忧纳闷地挠头,她去过茶寮的厨房,也记得确实看到一张供桌和供桌上烟熏火燎的灶王爷,但却不记得供桌上有没有信了。
天镝暗闻言,也走了出来,目光落到信封上,看到上面端正平直的楷书,眉头轻皱:这字好像是印刷出来的,横平竖直,字字中规中矩,但千篇一律,很难从字体上辨认出什么来。
他吩咐道:“把信拿给我看。”
凤无忧不悦:“那是我的信!”
“拿来!”天镝暗压低了声线,语调非常柔和,却威慑力十足。
近来,凤无忧在天镝暗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不服不忿、胆大妄为、混不吝等种种坏毛病又有点故态复萌,但这不代表,她已经胆大到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的地步。
她只是将对他的忌惮,暂时压在心底而已。
现在,天镝暗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再不甘心,再好面子,也只敢壮着胆子最后挣扎了一下:“我的信,我有权利……先看……”
呜呜,她好想说“我有权利不给你看”
啊……天镝暗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柔声道:“七七,你可以选择,自己送过来,或者我去取过来。”
凤无忧果断认清形势,将信送到了他的掌中。
心中邪恶地盼望,最好这信像传说中的那样,里面封着旷世奇毒什么的,毒掉他的爪子。